冰点：劣质钢材是怎样炼成的

以前我看过这样一幅漫画，一位身体瘦弱的老太太拿着一根钢筋在膝盖上就这么一撅就断了，因为它是漫画，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劣质钢材特别是地条钢质量低劣是公认的事实，如果这样的劣质钢材充当了我们所居住房屋的主心骨，支撑着我们经常要走过的桥梁，又谁能不担心呢？前不久，我们的记者和国家质检总局的调查人员在四川绵竹和眉山等地就发现了几家劣质钢材的加工点。
　　最近有观众反映，在四川省绵阳、绵竹和眉山等地区仍然有部分钢铁厂在违法生产劣质的钢材。于是，记者会同国家质检总局的调查人员赶赴四川，首先来到了位于绵竹市玉泉镇的金泉钢铁厂。

　　记者发现，金泉钢铁厂大门紧闭。在厂里面，无论是炼钢车间还是轧钢车间都没有机器开动，更没有钢铁厂生产时常见的火光，看起来好像没有在生产。厂里的负责人也告诉记者，最近确实没有生产。
　　记者：最近生产怎么样？
　　总经理：最近生产停下来了，（货）没人要，现在保本都做不到。
　　金泉钢铁厂果真已经不生产了吗？但是，厂子里的有些现象还是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院子里堆放着很多废钢铁，工人正将一些零散的废钢铁运到一个机器里，过了一会就整理成了大小相同的长方体。
　　记者：搞成成捆的，干什么用？
　　工人１：这个炼钢。
　　工人２：那个是零星的，小的（废钢铁）打包一下，（再）放进炉子里，搬的时候比较方便。
　　工人介绍说，工厂里用来炼钢的原料都是这些废钢铁，把它们打成包，就是为了方便倒进炼钢炉里。记者不禁疑问，如果工厂已经停产了，那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准备原料呢。
　　在轧钢车间里，机器虽然没有开动，但是堆放着很多炼好的钢坯，摸上去有些烫手，似乎炼出来的时间还不长。
　　这个钢铁厂究竟还在不在生产呢？附近的居民告诉了记者一个重要的信息。
　　记者：这个钢厂最近生产不生产？
　　附近居民：在生产。
　　记者：白天没看见在生产？
　　附近居民：白天没有生产，主要是天黑生产。
　　记者：主要是天黑生产？
　　附近居民：天黑主要生产盘圆（钢）和炼钢。
　　附近居民：干到清晨，第二天六、七点钟。
　　附近的居民还告诉记者，这个钢铁厂生产时会产生很大的噪音和灰尘。
　　附近居民：主要是噪音，没法子，只好吃安眠药。
　　附近居民：它炼的是废钢，上面有各种气味，炼的时候，就冒烟，那烟难闻得很。
　　为了探明真相，等到天黑之后，记者又来到了这个钢铁厂。隔着围墙，可以明显地听到里面机器的轰鸣声。从远处可以看到，炼钢车间里灯火通明，几个工人正在往炼钢炉里倒着废钢铁，炉子里不停地冒着浓浓的黑烟。
　　越过围墙，记者看到轧钢车间里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吊车正在不停地把炼好的钢坯运进加热炉里。加热炉烧得正旺，溶化的钢坯很快就被轧成了钢条。
　　第二天上午，记者又来到了这个钢铁厂。厂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到晚上那种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了。不过在炼钢车间里，炼过钢的炉膛里还冒着热气，旁边堆着的钢坯热得依然烫手。
　　记者：这个钢坯是什么时候炼出来的？还挺热的。
　　工人：就是昨天晚上？
　　记者：昨天晚上？
　　记者发现，在钢坯旁边有一个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的“正”字。
　　记者：这上面写着正字，代表什么？
　　工人：每天晚上炼了多少钢坯就记上面，一个正字代表五条（钢坯）。
　　记者：昨天炼了不少？
　　工人：三百多条（钢坯）。
　　在轧钢车间，一些工人也承认了晚上开工生产的事实。
　　记者：晚上工作多少小时？
　　工人：十二个小时。
　　记者：几点到几点？
　　工人：（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记者看到，轧钢车间里已经堆满了前一天晚上轧出来的钢材。
　　在仓库里，一辆装满钢材的车子，正准备运出厂子。
　　记者：这车子运到哪？
　　买货人：遂宁（市）。
　　记者：这一车能拉多少吨？
　　买货人：十二吨多。
　　知道记者已经了解到了工厂还在生产和销售，于是，老板也就不再隐瞒，他告诉记者，白天不生产主要是怕被检查，不过仅在晚上生产，产量也不小。
　　记者：一个月能生产多少？
　　老板：一般两万吨以上，一天生产七百吨，主要（卖到）遂宁、绵阳这一带。
　　据知情人介绍，现在国家加大了对劣质钢材的检查和打击，所以不少钢铁厂就白天休息，晚上生产，以逃避检查。在眉山市永寿镇的一家轧钢厂，记者就发现这里白天也是大门紧闭，车间里冷冷清清。
　　附近居民：它（钢铁厂）都是晚上生产。
　　记者：都是晚上生产。
　　根据正规的生产要求，钢坯必须要经过化验检测合格之后才能用于轧钢。但是这家轧钢厂的老板却直言不讳说，他们买来的钢坯，根本就不用检验。
　　老板：钢坯拉过来，不用化验就拿过去（轧钢），只要摔不断，我就可以收下来，就这么简单。
　　到了晚上，记者又来到这个轧钢厂。果然看到厂子里已经是一派热闹繁忙的生产景象了。
　　记者根据掌握的线索又来到绵阳市一家叫华榕的生产地条钢的钢铁厂，进入华榕钢铁厂，记者看到院子里到处堆着废钢铁，工人同样把一些零散的废钢铁打成包。
　　记者：这个拿到炉子炼钢吗？
　　工人：对，炼钢，都是用废铁炼的。
　　工人把废钢铁运到一个车间的外面。记者看到这儿已经停放了很多堆着废钢铁的车子。车间里冒出浓黑的烟雾，传出刺耳的轰鸣声。
　　原来这儿就是炼钢车间。
　　记者：这炉子叫什么炉子？
　　工人：中频炉。
　　据有关专家介绍，废钢铁中存在很多杂质，如果用中频炉来炼钢，很难将其中的杂质分离出去，从而直接影响到钢材的质量生产出地条钢。
　　过了一会儿，废钢铁就在中频炉里溶成了钢水。随后，工人把钢水倒进模具中，冷却以后，就成了地条钢。随后，这样的劣质钢坯又运到了旁边的轧钢车间，被轧成了线形钢材。专家介绍，用地条钢坯轧制成的钢材，同样也被称为地条钢，属于劣质的钢材。
　　记者：（一天）生产多少钢材？
　　工人：一个班（生产）二百多吨、三百多吨。一天（生产）四五百吨。


打击劣质钢材
　　主持人：生产劣质钢材的加工点为了算出一晚上能炼出多少钢坯，就用一个“正”字来记录，他们在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正”字，但他们干的却不是正事。今天来到我们演播室的是国家建筑钢材质检中心的高建忠副主任，您好。
　　专家：你好。
　　主持人：为什么我们又把劣质钢材叫做地条钢？
　　专家：地条钢是它一种以混杂的废钢铁，经过感应炉熔化成钢水烧铸的钢以其为原料的生产的一种钢材，它最初的特征就是把废钢熔化成钢水以后，在地上排成各种的砂模，把钢水浇到里面以后。
　　主持人：在地上挖一个槽是吗？
　　专家：对，把钢水浇了以后，就用敞开式的，劣质的钢坯用它来生产钢材，我们俗称地条钢。
　　主持人：好，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我们调查到的劣质钢材的企业是怎样偷偷摸摸在加工劣质钢材的。你看这个烟，浓黑浓黑的。
　　专家：正规的冶金生产出了主体的炼钢设备以外，还要配备很多除尘、废气回收等设备和装置，降低它的污染，而这些企业完全是作坊式的，原始的生产方式，他就省略了这些环保设备和工艺，所以，就造成了这种烟气熏天，黑烟迷漫，杨忠的破坏环境。这是他降低成本的一个手段。这些企业最大的特点就是高污染、高耗能。
　　主持人：好，我们再接着往下看。这就是他的生产原料。
　　专家：对。
　　主持人：废钢，什么都有。
　　专家：这是他的突出特征，他就是把各种废钢放在反应炉里进行熔化成钢水以后，直接就铸成钢坯。
　　主持人：地条钢的生产原料是废钢，那合格的钢它的原料是什么？
　　专家：也是废钢。
　　主持人：原料是一样的，但生产出来的中端产品质量却是完全不同。那关键点在哪里？
　　专家：关键点在冶炼的设备和工艺，正规的电炉冶炼要电弧炉进行冶炼，它的容积比较大，效率比较高，按照正常的冶炼工艺进行冶炼，去除里面的杂质，调整里面的成分，使钢的称为达到一个稳定的状态，然后浇铸钢锭、钢坯在生产产品，用感应炉熔化废钢这种生产方式没办法完成对钢的正常冶炼工艺，所以里面会残留很多的杂质元素，造成钢材性能很不稳定，有时钢材很脆，容易出现开裂。
　　主持人：所以有的一掉就断了。
　　专家：是，这是它明显的特征。有的碳很高，强度很高，塑性很差，有的碳成分很低，强度很低，钢很软，就是这个情况，还有一个，他这每炉的炉容积很小，无法调整成分，所以它生产一种产品性能很不稳定，作为一种产品使用上来讲，它具有很大的危害性。
　　主持人：有的人说劣质钢材就像是埋在建筑物中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对公共安全构成威胁，它也是“豆腐渣”工程的根源之一，我们把劣质钢材和合格钢材做了一个对比，从一组数据上就完全可以看出它们在质量上的巨大差别。
　　检测人员在一堆劣质钢材中随意抽取了一根钢筋，对这根钢筋进行了现场检测。实验表明检测人员只施加了５０％的规定拉力，钢筋就拉断了。而同样拉力下的优质钢材连裂缝都没有。
　　随后，检测人员又对另外两个不同质量的钢板进行了对比弯曲实验，结果发现质量好的钢板弯曲面光滑如新，没有任何的裂纹，劣质钢板却出现了大的裂缝，呈脆性断裂。有关人员指出这些地条钢的组成元素都严重超标，使用这样的钢板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检测表明劣质钢中强化合金元素碳含量高达０．３５％，而合格钢材标准值应该小于等于０．２５％；硫含量达到０．０７１％，而标准值应该小于等于０．０４５％。这造成了钢的力学性能达不到标准值。
　　主持人：用上合格钢材的建筑物，它一般寿命是多少？
　　专家：按现在民用建筑设计寿命是５０年。
　　主持人：５０年，如果用了这种地条钢呢？
　　专家：那就要缩短，比如说一个结构建筑它承载力在每平方米要２００公斤或３００公斤，按正常配筋，如果用劣质钢材，强度很不稳定，强度忽高忽低，会对结构的使用功能有影响，使承载力下降，有时候你希望达到３００公斤的保证载荷，实际你可能只能达到２００公斤，甚至更低，这种是很危险的。
　　主持人：而且使用者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危险性更大。
　　专家：所以是颗定时炸弹，应该说劣质钢材的使用严重影响了建筑物的使用功能、。
　　主持人：我国从九十年代初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地条钢的专项整治行动，尤其是最近几年打击力度就更大了。在２００４年９月，国家三个部委联合公布了《对“地条钢”生产企业和窝点断电实施办法》，断了电就没法生产了，这也是我们国家首次用规范性文件形式，把断电措施用在了打假治劣上，这也是治本的措施之一。
　　２００４年是全国各地有关部门打击取缔“地条钢”企业和窝点工作力度最大的一年。
　　据不完全统计，２００２年全国共捣毁、取缔“地条钢”生产企业和窝点１８１７家；２００３年捣毁、取缔２２００家；今年仅１－８月份就查处了“地条钢”生产企业和窝点４２３９家，查获“地条钢”及其制品近８万吨，货值１．９６亿元。
　　针对一些地方地条钢生产屡打不绝的情况，由质检总局、发该委、电监会联合公布了《对“地条钢”生产企业和窝点断电实施办法》，这是对生产“地条钢”违法活动采取的治本措施之一。《办法》规定：质监部门要将查处的“地条钢”生产企业和窝点都列入“黑名单”，电力管理部门将在两个工作日内通知供电企业对“黑名单”上的企业和窝点采取断电措施。目前，已经有近千家多次违法规定生产地条钢的企业和窝点被实施了断电措施。
　　主持人：最近，在国家质检总局的部署下，四川省质监、公安等部门对这几家生产劣质钢材的加工点进行了查处。我们来看看查处的情况。
　　四川省有关部门的执法人员在眉山市永寿镇的永达铸钢厂，现场查获了八十多吨劣质钢坯。执法人员立即对这批钢坯进行了查扣，并按照相关法规，对这家生产地条钢的铸钢厂实施了强制性断电措施。
　　在绵竹市金泉钢铁厂，执法人员对涉嫌为地条钢的三百多吨钢坯和成品钢材实施了异地封存，并将根据鉴定结果做出进一步处理。另外，绵阳市的有关执法部门也对节目中涉及的华榕钢铁厂依法进行了查处，现场销毁了生产地条钢的熔炼设备，查扣了二十多吨地条钢。
　　据了解，四川省有关部门近期加大了对包括地条钢在内的劣质钢材生产的打击力度，当地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将根据检查中发现的问题依法对生产加工劣质钢材的厂家进行严厉处罚。
　　主持人：针对劣质钢材的打击时间应该说也是很长了，力度也是很大了，那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在全国的不少劣质钢材的加工点还是存在呢？
　　专家：这个原因很复杂，最主要的因为一是我们经济高速发展，一些小企业生产者、非法经销者、非法建筑商为了谋取利润，受利益驱动违法生产这种产品。
　　主持人：这个利润有多大呢？
专家：比如现在一个通常的地条钢生产企业，他的日产量可能在五、六百吨这个水平，他一吨赚１００块钱的话，他一年的利润就可能达到千万元。同时，这些小企业也是变换生产的方式，在一些边远的地区，在一些省的交界处，变换生产的方式来躲避打击。这也是今后工作的一个重点要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