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1999)朝民初字第X号
原告崔某某，男，X年X月X日出生，汉族，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节目主持人，住（略）。
委托代理人任勇，北京市天地和律师事务所律师。
委托代理人岳成，北京市岳成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住北京市朝阳区华严北里X号院外华麟红楼。
法定代表人赵某，董事长。
委托代理人孔鹏，北京市北斗律师事务所律师。
委托代理人苏小侠，北京市北斗律师事务所律师。
原告崔某某(下称原告)诉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被告)侵害肖像权、名誉权一案，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原告的委托代理人任勇、岳成，被告的委托代理人孔鹏、苏小侠到庭参加诉讼。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原告诉称：1996年6月23日，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播出了由原告主持的《该不该减肥》节目，其中没有提及任何相关厂家或产品。但被告未经中央电视台和原告本人同意，从1997年上半年开始，擅自对该期节目的录像带进行剪接、添加、拼凑甚至伪造，制作了包含原告主持的节目片段和原告肖像的“美福乐”减肥广告，在全国90家电视台播放。同时，被告还四处散发其“美福乐”招贴广告。在该招贴广告中，被告如法炮制，擅自利用原告主持的节目和原告的肖像做广告。另外，被告还在《太原广播电视报》上刊登了“美福乐”广告。该广告通过添加虚假事实说明，篡改了原告主持的《该不该减肥》节目的主题和内容，还擅自特别制作了原告的漫画图像置于其中，并在漫画图像上标明了“实话实说”字样，继续利用原告主持的节目及肖像做广告，严重侵害了原告的肖像权。
被告的美福乐广告在使用原告主持的《该不该减肥》节目肖像的同时，任意篡改、歪曲原告主持的节目内容，使人们普遍怀疑或认为原告是在自愿为被告做广告，影响了公众对原告的社会评价，给原告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严重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
原告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诉至法院。要求被告立即停止对原告肖像权和名誉权的任何方式的侵害；在全国性新闻媒体上公开承认其侵权行为并赔礼道歉；赔偿原告精神损失10万元人民币，经济损失170万元人民币。
被告辩称：原告起诉的三个侵权行为中，电视广告和《太原广播电视报》上的广告虽然是美福乐产品广告，但不能证明是我公司实施的。
美福乐广告创意是追踪报道减肥明星刘淑卿，而其成为减肥明星正是源于《实话实说》节目的采访。我公司经过刘淑卿女士的认可，在产品销售过程中，向经销商提供了电视台采访其成功减肥的事例。广告确实使用了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节目片段，但使用的是该节目知名度，而不是原告个人形象。原告是作为《实话实说》节目主持人身份出现的。在整个广告中，原告形象是非常淡化的，且不完整，不占据主画面。印刷品广告中引用的《实话实说》节目中的八幅画面，出现原告形象的仅有三幅，且均是集体场面，原告形象不在画面突出位置。因此，原告形象作为《实话实说》节目有机组成部分，其不能再单独主张权利。同时，原告的形象出现在集体场合，属于肖像使用行为的阻却违法事由，原告也不能主张肖像权。
美福乐广告对《实话实说》节目添加的文字和旁白均是事实。这种注释，使公众了解到，广告引用的节目是真实发生而不是虚构的，原告是在做节目而不是在做广告。如果大家误解的话，也是误解这期节目在为美福乐做宣传，而不会认为是原告在替被告做广告。因此，原告的社会评价不会降低。即使有少数人认为原告在做广告，也不能认定侵害其名誉权。
原告要求巨额赔偿没有事实和法律依据。美福乐广告没有使用原告肖像。如果按照原告要求给付180万元，原告岂不成真的做广告了。另外原告计算的销售数额不准确，而且与原告所述被侵权无关。
因此，我公司没有侵害原告的肖像权、名誉权，不同意原告的诉讼请求。
经审理查明：原告是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的节目主持人。
1996年6月23日，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播出了《该不该减肥》节目。节目中，原告作为主持人，与特邀嘉宾及现场观众讨论了“该不该减肥”的话题，没有介绍减肥产品及相关厂家。原告采访了现场的几位观众，其中包括减肥成功的刘淑卿女士。观众介绍减肥经历时，亦未提及减肥产品及相关厂家的名称。刘淑卿发言时出示了其减肥成功之前的两幅照片，原告手持该两幅照片向现场观众展示。被告部分工作人员以个人身份作为现场观众参加了该节目，但不允许做广告宣传。
上述事实有《该不该减肥》节目录像带、当事人陈述在案佐证。
被告是减肥产品——美福乐减肥套盒的研制生产者。为宣传其产品，被告使用《该不该减肥》节目中刘淑卿接受原告采访的过程为素材，制作了美福乐减肥套盒产品广告。
1998年，被告印制了彩色和黑白印刷品广告。彩色的《美福乐减肥专刊》，题头为“来自东方时空的减肥报道”，接着刊登了《该不该减肥》节目片段的八幅画面，包括《实话实说》栏目片头一幅和现场观众发言七幅。其中有原告形象的画面有三幅，为：原告手持话筒采访刘淑卿及向现场观众展示刘淑卿照片的画面两幅。画面中原告侧身形象清晰明显。另一幅画面中原告背部形象清晰明显。被告在每幅画面下添加了对画面场景的说明文字。在刘淑卿及另一位现场观众发言的画面内，还标注“美福乐的受益者”文字。
黑白印刷品广告，使用了《减肥专刊》上八幅画面中的部分或全部画面，均有原告的形象。
被告将上述印刷品广告、《该不该减肥》节目录像带随美福乐减肥套盒一并发送其代理商——山西省荣华实业有限总公司(以下简称荣华公司)。荣华公司在太原有线电视台、《太原广播电视报》等当地有关媒体上，使用被告提供的材料发布美福乐广告。
被告称自己与荣华公司是经销关系，不是代理关系，故应由荣华公司对发布广告行为自行负责。但以此属于另外法律关系为由，拒绝提供双方间不是代理关系的证据。
上述事实有印刷品广告、荣华公司开发策划中心前策划主管李慧刚证言、当事人陈述等在案佐证。
《太原广播电视报》上刊登的广告内容，是太原有线电视台播放美福乐广告的节目预告。上面有一幅肖像漫画，熟悉原告的人均认为该肖像人物是原告。肖像上重叠配有“实话实说”字样。旁注：“来自《东方时空：实话实说》的减肥报道”。
上述事实有《太原广播电视报》、观众梁小杰给《实话实说》栏目组的来信在案佐证。
太原有线电视台播放的美福乐广告内容为：介绍美福乐减肥套盒产品的功效，称刘淑卿因服用美福乐成功减肥，被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采访。接下来播放了《该不该减肥》节目的若干片段。包括《美福乐减肥专刊》中的八幅画面、有原告形象的《该不该减肥》节目片头和其他片段。主要是原告采访刘淑卿及展示其两幅照片的片段。原告个人形象在广告中清晰明显。
另外，还有26家电视台播放的美福乐广告中，有原告主持的《该不该减肥》节目片段和原告形象，内容与太原有线电视台的美福乐广告基本相同。其中：
在江苏南京电视台28频道、贵州遵义有线电视台、吉林有线电视台三套、辽宁抚顺电视台播放的美福乐广告中，介绍了产品生产研制者是被告(吉林有线电视台三套和辽宁抚顺电视台在介绍此内容时，屏幕上还打出了被告名称的大幅字幕)。
被告称上述电视广告不是其委托发布的，但未提供证据。
扬州荧屏广告有限责任公司证实：江苏扬州电视台一套的美福乐广告，是被告委托该公司在电视台上发布的；宁波电视台广告部证实：该台美福乐广告委托单位是被告。
对其他20家电视台播放的、有原告形象的美福乐广告，原告未举证证明是由被告委托发布的。
上述事实有美福乐广告录像带14盘、现场勘验笔录、央视调查咨询中心出具的证明、《广告跟踪监测报告》、观众来信、扬州荧屏广告有限责任公司出具的证明、《宁波电视台播出付款通知书》、当事人陈述等在案佐证。
被告使用有原告形象的《该不该减肥》节目片段制作广告，未征得中央电视台和原告的同意。1998年，中央电视台提出异议后，美福乐新版广告中，删除了《该不该减肥》节目片段的内容。
上述事实有当事人陈述在案佐证。
美福乐广告发布后，原告本人及《实话实说》栏目组在1997年至1999年期间，收到数封观众来信。观念认为原告在为美福乐产品做广告，并提出批评。
广播电影电视部明令禁止节目主持人做广告。
上述事实有观众来信、广播电影电视部文件、当事人陈述等在案佐证。
原告称，10万元精神损失是估算的。170万元经济损失，是以被告1997-1998年两年销售利润的1％、并参照有关明星一年期广告费，及有关企业欲邀原告做广告许诺的费用为依据计算的。
本院认为：
(一)被告的行为侵害了原告的肖像权，被告应该承担民事责任。
肖像是公民的个人形象通过摄影、录像、塑像、绘画等造型技术在客观上形成的作品，具有人身特征的物化性、社会影响性和可利用性。肖像权是公民对自己的肖像享有利益并排斥他人侵害的权利。除权利人外，任何他人都负有不得侵害的义务。法律规定：公民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
本案中，被告使用刘淑卿在《该不该减肥》节目中接受采访的事例为美福乐产品做广告时，也使用了《该不该减肥》节目片段，而该片段中包含了原告的肖像。原告的肖像虽然置于《该不该减肥》节目中，但是作为主持人，该肖像处于节目的主体地位，在画面中是主要的、突出的，比其他人具有更高的可识别率。因此，该肖像具有可利用性。被告在使用节目画面做广告时，实际上已使用了比较突出的原告的肖像。
被告关于“原告的肖像作为节目有机组成部分及出现在集体场合，原告无权主张肖像权”之辩解，没有法律依据。
《实话实说》是全国知名的栏目，原告是著名的节目主持人。原告主持的《该不该减肥》节目，虽然未提及相关企业名称和产品，但使用由原告主持的该节目做广告，势必会提高广告收视率。因此，被告使用名牌栏目和知名主持人的名人效应，提高产品知名度，创造销售利润的主观目的是明确的。且该行为未经原告同意，已经构成了对原告肖像权的侵害。
被告委托宁波电视台发布美福乐广告，其作为广告主，应该对此则广告承担民事责任。被告委托广告经营者在江苏扬州电视台一套发布美福乐广告。被告的代理商荣华公司委托太原有线电视台发布美福乐广告。根据民事委托代理关系的法律规定，被告应对上述两则广告承担民事责任。
因被告拒绝提供其与荣华公司不是代理关系的证据，本院对其主张不予采信。
对出现被告名称的江苏南京电视台28频道、吉林有线电视台三套、贵州遵义有线电视台和辽宁抚顺电视台的美福乐广告，被告未举证证明不是其委托发布的。故被告应对上述广告承担民事责任。
对于另外20家电视台播放的美福乐广告，因原告未举证证明是被告委托发布的，故不能认定由被告承担民事责任。
被告是印刷品广告的印制者，是广告主，应该对此则广告承担民事责任。
《太原广播电视报》上的肖像漫画，面部特征酷似原告，而且该肖像漫画配有“实话实说”字样，并置于“来自《东方时空：实话实说》的减肥报道”的特定环境中。根据上述特定人物特征、特定主持人身份及特定场景，本院认定该肖像漫画即是原告的肖像漫画。被告用该肖像漫画作广告，且以营利为目的，未经原告许可，亦构成了对原告肖像权的侵害。因该广告是被告的代理商荣华公司委托发布的，故应由被告承担民事责任。
(二)被告的行为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被告应该承担民事责任。
名誉是指对特定人的人格价值的一种社会评价。名誉权是公民和法人对其名誉所享有的不受他人侵害的权利。
本案中，被告使用原告肖像做广告时，在《该不该减肥》节目中添加的文字和旁白，虽然不含有侮辱和诽谤内容，但因为广电部有不允许节目主持人做广告的明文规定，且在被告的美福乐广告发布后，观众误认为原告为牟取私利，违规为被告做广告，已经造成了原告社会评价降低的法律后果。因此，被告的行为构成了对原告名誉权的侵害。
(三)侵害肖像权、名誉权的民事责任方式
侵害肖像权、名誉权的民事责任方式包括停止侵害、消除影响、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消除影响、赔礼道歉的范围，应当与侵权行为发生的范围相当。被告侵权行为的结果发生在全国范围，因此，被告应在全国范围内向原告赔礼道歉、消除影响。关于赔礼道歉内容、发布的时间和载体，本院根据侵权程度酌定。关于精神损失赔偿数额，本院根据侵害肖像权、名誉权的范围、侵权方式、过错程度等情况酌定。广电部规定主持人不能做广告，故原告以被告的广告收益作为其经济损失的依据，于法无据。因为原告未举出其他证据证明其遭受了经济损失，所以，对其要求赔偿经济损失的诉讼请求，本院不予支持。
被告因此侵权广告所获利润问题，应由有关部门处理。
综上，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六十三条、第一百二十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停止使用原告崔某某肖像做产品广告的行为。
二、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在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八时至二十二时的时段内，发布致歉声明，向原告崔某某赔礼道歉，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致歉声明发布一周，每日一次(具体内容由本院审定)。
三、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内，给付原告崔某某肖像侵权赔偿金六万元，名誉侵权赔偿金四万元。
四、驳回原告崔某某要求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赔偿经济损失一百七十万元的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一万九千零一十元，由原告崔某某负担一万五千五百元(已交纳)，被告北京华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负担三千五百一十元(于本判决生效后七日内交纳)。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并按对方当事人的人数提出副本，上诉于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审判长姜春玲
代理审判员张雯
代理审判员路文辉
二○○一年二月二十日
书记员马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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