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居民赴台旅游人身损害相关法律问题研究

当旅游者选择侵权之诉时，因第三人及地接社的共同原因造成旅游者人身损害，第三人及地接社均为直接侵权人，均系赔偿义务主体。由于组团社与地接社之间存在委托关系，组团社与旅游者之间存在旅游合同关系，因此，案件的审理结果与组团社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组团社可作为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参加诉讼。至于旅游者与保险公司之间的保险金赔付关系，上文已作详述，此处不再赘述。

2. 违约之诉之赔偿义务主体的确定

当旅游者选择违约之诉时，赔偿义务主体如下图所示：

 当旅游者选择违约之诉时，如上文所述，根据合同相对性原则，组团社是赔偿义务主体，而第三人及地接社均为直接侵权人，案件的审理结果与其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可作为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参加诉讼。至于保险公司应当承担的责任，上文已作详述，此处不再赘述。

三、大陆居民赴台旅游遭受人身损害的救济途径及方式

大陆居民赴台旅游过程遭受人身损害，不论属旅行社或第三人的原因所致，旅行社均附有协助义务，以避免旅游者人身权益的损失扩大[12]。在各方当事人协商未果的情形下，旅游者最后只能通过诉讼途径寻求权利救济。然而，基于目前两岸的分隔现状，大陆居民在寻求权利救济的过程中，将面临管辖权的冲突、人身损害赔偿标准的确定、判决的认可与执行等诸多法律问题需要解决。

（一）案件管辖权冲突的表现及解决

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大陆与台湾地区目前存在两种不同的法律制度，海峡两岸分属一个国家内的不同法域，必然产生法律冲突、协调和协助等法律关系问题[13]。在中国大陆与台湾分属不同法域而衍生的一系列法律问题中，民商事管辖权的冲突是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在大陆居民赴台旅游受到人身损害而寻求法律救济的过程中，首先应考虑是向大陆人民法院起诉还是向台湾地区法院起诉。管辖权的确定是法院审理具体案件的前提条件，直接影响实体法的确定以及判决的认可与执行等问题，并最终影响海峡两岸当事人权益的取得和保护。

1. 案件管辖权冲突的表现。台湾地区《民事诉讼法》第12条规定，因契约涉讼者，如经当事人定有债务履行地，得由该履行地之法院管辖。第15条规定，因侵权行为涉讼者，得由行为地之法院管辖。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24条规定，因合同纠纷提起的诉讼，由被告住所地或者合同履行地人民法院管辖。第29条规定，因侵权行为提起的诉讼，由侵权行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第243条规定，因合同纠纷或者其他财产权益纠纷，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没有住所的被告提起的诉讼，如果合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签订或者履行，或者诉讼标的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或者被告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有可供扣押的财产，或者被告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设有代表机构，可以由合同签订地、合同履行地、诉讼标的物所在地、可供扣押财产所在地、侵权行为地或者代表机构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

从海峡两岸有关民商事案件的管辖来看，大陆或台湾在主张对涉及人身损害的财产权益纠纷案件具有管辖权的同时，并不否认对方法院对此类案件的管辖权，此时，就出现管辖权行使的冲突，即通常所说的平行管辖的规定，它是两地产生民商事管辖权冲突的法律原因，因此而引发的冲突通常被称为管辖权的积极冲突。而大陆居民赴台旅游遭受人身损害案件管辖权积极冲突的主要表现形式在于重复诉讼，即原告在一地法院起诉后，又针对同一被告就同一纠纷事实向另一地有管辖权的法院再次起诉。

2. 管辖权冲突的解决。目前中国大陆没有专门用于解决两岸区际法律冲突的区际冲突法，仅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八章作了关于“涉外民事关系的法律适用”的有关规定，而台湾地区已专门制定出解决两岸法律冲突的区际冲突法《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人民关系条例》。同时，根据该《条例》第41条第1款规定：“台湾地区人民与大陆地区人民间之民事事件，除本条例另有规定外，适用台湾地区之法律。”而台湾地区已在1955年即颁布了《涉外民事法律适用法》，这就意味着除该《条例》外，海峡两岸人民间的民事事件也可准用《涉外民事法律适用法》。由于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都有各自的国际私法立法，在两岸未制定统一的区域冲突法的现状下，类推适用各自的国际私法解决海峡两岸的区际法律冲突不失为较现实的方法。

如上文所述，台湾作为合同履行地及侵权行为地，不论根据大陆法院还是台湾地区的法律，台湾地区法院均享有案件的管辖权。同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如被告之一住所地在中国大陆，或在中国大陆设有代表机构，或在中国大陆有可供扣押的财产，那么，中国大陆被告住所地、代表机构住所地、可供扣押财产的人民法院亦享有管辖权。因此，大陆居民赴台旅游过程遭受人身损害的，大陆居民可选择向台湾的侵权行为地或合同履行地法院起诉，或向中国大陆被告住所地、代表机构住所地、可供扣押财产的人民法院起诉。如大陆居民同时向台湾地区法院及大陆地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即产生管辖权的冲突。我国司法实践中通常依“一事不两诉原则”和“最先受理法院原则”，并考虑到判决结果是否可在中国大陆执行，防止出现“空判”现象，来确定人民法院是否对该类案件行使管辖权。如大陆居民已选择向台湾地区法院起诉主张权利，且判决可在台湾地区法院得到执行，则大陆地区人民法院可以“一事不两诉原则”及“最先受理法院原则”放弃对该案的管辖权，该案由台湾地区法院管辖。否则，大陆地区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后，权利人仍应向台湾地区法院申请认可和执行。

大陆居民赴台旅游遭受人身损害后，往往产生违约责任与侵权责任的竞合。因旅游者选择违约之诉与侵权之诉，其赔偿义务主体与管辖法院亦有所不同。因此，从方便大陆居民诉讼及执行的角度出发，笔者建议旅游者尽量选择违约之诉，由组团社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辖。至于组团社承担责任后，可向台湾地区的法院起诉，向直接侵权人行使追偿权。

（二）人身损害赔偿标准的差异及确定

1. 人身损害赔偿标准的差异。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规定：受害人遭受人身损害，因就医治疗支出的各项费用以及因误工减少的收入，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交通费住宿费、住院伙食补助费、必要的营养费，赔偿义务人应当予以赔偿。受害人因伤残的，其因增加生活上需要所支出的必要费用以及因丧失劳动能力导致的收入损失，包括残疾赔偿金、残疾辅助器具费、被抚养人生活费，以及康复护理、继续治疗实际发生的必要的康复费、护理费、后续治疗费，赔偿义务人也应当予以赔偿。受害人死亡的，赔偿义务人还应当赔偿丧葬费、被抚养人生活费、死亡补偿费以及受害人亲属办理丧葬事宜支出的交通费、住宿费和误工损失等其他合理费用。受害人或者死者近亲属遭受精神损害，赔偿权利人还可向赔偿义务人请求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

台湾《民法》则规定，不法侵害他人致死者，对于支出医疗及增加生活上需要之费用或殡葬费之人，亦应负损害赔偿责任。被害人对于第三人负有法定扶养义务者，加害人对于该第三人亦应负损害赔偿责任。不法侵害他人之身体或健康者，对于被害人因此丧失或减少劳动能力或增加生活上之需要时，应负损害赔偿责任。不法侵害他人致死者，被害人之父、母、子、女及配偶，虽非财产上之损害，亦得请求赔偿相当之金额。不法侵害他人之身体、健康、名誉、自由、信用、隐私、贞操，或不法侵害其它人格法益而情节重大者，被害人虽非财产上之损害，亦得请求赔偿相当之金额。其名誉被侵害者，并得请求回复名誉之适当处分。

纵观上述中国大陆与台湾地区对遭受人身损害的赔偿规定，两者在赔偿项目上可谓大致相同，差异不大。但由于中国大陆与台湾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其适用的损害赔偿标准亦不相同，特别是残疾赔偿金和死亡赔偿金项目上，两者之间差距较大。因此，人身损害赔偿标准地的确定，将直接影响对损害赔偿金额的计算。

2. 人身损害赔偿标准的确定。损害赔偿额的计算依照受诉法院地标准，是国际上各国的通例[14]。如我国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对赔偿权利人的残疾赔偿金、死亡赔偿金及被抚养人生活费的赔偿也是以受诉法院地标准为主。但该解释第三十条同时规定：赔偿权利人举证证明其住所地或者经常居住地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高于受诉法院所在地标准的，残疾赔偿金或者死亡赔偿金可以按照其住所地或者经常居住地的相关标准计算。被抚养人生活费的相关计算标准，依照前款原则确定。因此，大陆居民赴台旅游遭受人身损害的，不论其选择违约之诉还是侵权之诉，只要其选择大陆的人民法院作为管辖法院，其人身损害赔偿标准均以受诉法院地标准为主，以住所地或经常居住地标准为例外的赔偿原则进行确定，即实行“就高不就低”的原则。

如果大陆居民选择台湾地区法院作为管辖法院，根据《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人民关系条例》第45条规定：“民事法律关系之行为地或事实发生地跨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者，以台湾地区为行为地或事实发生地”，台湾地区法院将选择台湾地区法律作为案件适用法律，因此，大陆居民的人身损害赔偿标准亦按台湾地区受诉法院所在地为标准。

(三)判决的认可与执行

大陆居民赴台旅游人身损害赔偿纠纷，在一地法院作出裁判后，若另一地有可供执行的财产，只有得到另一地法院的认可后裁判才得以在另一地执行。若一地法院作出的裁判得不到另一地法院的认可和执行，必然带来重复诉讼的问题。为减少两岸当事人因重复诉讼带来的讼累，及时、公正地解决两岸当事人相互之间的民商事纠纷，两岸法院均规定了有条件认可和执行另一地民事判决、裁定、调解及仲裁。

1. 两岸法院判决的认可与执行之现状分析。1991年，最高人民法院在向七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所作的工作报告中就曾明确提出对台湾地区有关法院民事判决的认可原则，以解决两岸法院间民商事判决的相互认可问题。但直至1998年5月26日，最高人民法院才颁布《关于人民法院认可台湾地区有关法院民事判决的规定》，其中规定：台湾地区有关法院的民事判决，当事人的依据地、经常居住地或者被执行财产所在地在其他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当事人可以根据本规定向人民法院申请认可。申请认可台湾地区有关法院民事裁定和台湾地区仲裁机构裁决的适用本规定。

1998年6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台湾高雄地方法院1997年4月26日的一份判决做出认可其法律效力的裁定，允许当事人住所该判决申请强制执行。这是大陆对台湾法院判决书效力的首次认可[15]。1999年4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以法释[1999]10号《关于当事人持台湾地区有关法院民事调解书或者有关机构出具或确认的调解协议书向人民法院申请认可人民法院应否受理的批复》认为，台湾地区有关法院出具的民事调解书，是在法院主持下双方当事人达成的协议，应视为与法院民事判决书具有同等效力。当事人向人民法院申请认可的，人民法院应予以受理。而台湾地于1992年7月发布的《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人民关系条例》规定，在大陆地区作成之民事确定裁判、民事仲裁判断，不违背台湾地区公共秩序或善良风俗者，得声请法院裁定认可。前项经法院裁定认可之裁判或判断，以给付为内容者，得为执行名义。该规定间接地承认了大陆有关婚姻、收养、物权、债权等民事方面的法律效力[16]。2004年8月，台湾桃园地方法院对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的浙江纺织品进出口集团有限公司诉（台湾）立荣海运股份有限公司海上货物运输无单放货纠纷案终审判决，裁定予以认可。后该案经台湾地区高等法院、台湾地区最高法院先后裁定，认可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的判决，该案进入执行程序。这是台湾地区法院认可大陆法院裁决的首例案件。

2. 大陆居民赴台旅游人身损害相关裁决的认可与执行。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认可台湾地区有关法院民事判决的规定》之规定，台湾地区有关法院的民事判决，当事人的住所地、经常居住地或者被执行财产所在地在其他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当事人可以向申请人住所地、经常居住地或者被执行财产所在地中级人民法院申请认可。因此，如大陆居民选择台湾地区法院作为管辖法院，在台湾地区法院作出生效判决后，若该判决需在大陆地区执行，则大陆居民应先向其住所地、经常居住地或者被执行财产所在地的中级人民法院申请认可。

同样，根据台湾地区《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人民关系条例》规定，在大陆地区作成之民事确定裁判、民事仲裁判断，不违背台湾地区公共秩序或善良风俗者，得声请法院裁定认可。因此，如大陆居民选择大陆地区人民法院作为管辖法院，在人民法院作出生效判决后，若该判决需在台湾地区执行，则大陆居民应先向台湾地区被执行财产所在地法院申请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