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包装袋里的怪味

建的厂子就像是新生的婴儿，让人关注重视。盛产优质马铃薯的甘肃定西县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新建了一家食品厂，首推的产品就是薯片，他们想方设法让自己的产品更有独特的味道，还忙着为产品起名设计包装，就等着顺利上市了，可是就在他们给薯片做出厂质量检验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生产的薯片有股很浓的怪味，为了找到怪味的来源，他们从产品的原料到调味料都做了检测，而且把生产薯片的设备从里到外检测了个遍，但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么这股怪味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呢？
今年一月份，甘肃省定西县一家食品厂的薯片即将上市，然而，工厂却在质量检验时发现产品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定西佳鹏食品厂销售员江瑞锦：我们当时想检测一下我们这个包装袋，它这个撕的时候容易不容易，或者说就特别简单的一些物理上的测试。但是我们打开之后就发现，如果打开多的话，就会有味道，我们就一直搞不清楚。这种味道就类似像是家庭装修的那种味道。

   发现问题后，厂方立即把己经批发市场的640多箱产品全部收了回来，撕开后发现也都不同程度有这种怪味。为了找到原因，他们做了各种实验，从原料到调味料都进行了检测，却都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源，最后，还是一位在兰州大学化学实验室工作的朋友，帮他们分析后发现怪味来自于薯片的包装袋，但却无法分析出具体是包装袋中的什么物质。

   定西佳鹏食品厂销售员江瑞锦：我们打开空袋子，或者是打开我们装着食品的袋子就发现有气味，当时就是说这里面肯定是因为化学的东西，是因为化学的气味。然后就分类进行检测，包括我们的食品，包括这个包装袋，就发现是包装袋的问题。

   这个薯片的包装袋是从一家名为兰州虹雨塑料彩印有限公司定做的，那么他们厂生产的这种袋子里，为什么会出现了这种奇怪的化学气味呢？和这家公司经过多次交涉都没有结果，为了讨个说法，江瑞锦来到兰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投诉了这家企业。

   接到投诉后，兰州市质监局稽查大队迅速对这批产品进行了抽样送检，在甘肃省产品质量检验中心的食品检验室，经过七个多小时的分析测试，终于确定这些怪味来自残留在包装袋里的苯。

   甘肃省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食品检验室工程师祖新：这个由稽查大队送来的样品，通过我们气象色谱分析仪分析，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它的实测值现在有每平方米有9．7个毫克，而我们国家标准只要求是3．0毫克，3．0毫克相当于在这个位置，因此说这个样品基本上是国家要求允许量的3倍左右，因此说它是严重超标的项目。

   “苯”——是国家规定的二类致癌物之一，作为溶剂主要应用于油漆、建材、印刷等行业，起稀释和帮助干燥的作用。但针对食品包装制品，国家标准中明确规定，每平方米产品中苯的残留量不得超过3．0毫克。

   记者现场：这些就是佳鹏食品厂用来生产薯片的包装膜，质监人员告诉我们，这种膜其实是有三层粘合而成的，因此它叫做复合膜，在我们国家目前很多食品都是用这种复合膜进行包装的，那么在这么薄的薄膜当中，怎么会出现有毒的苯呢？

   于是，记者跟随质监稽查人员，来到了兰州虹雨塑料彩印有限公司，在生产车间里，一卷卷原料膜堆放在一角，刚刚做好的成品己装箱准备运走，车间里散发着浓重刺鼻的气味。在记者的追问下，这位技术主管说这是甲苯的味道，但又一再解释，他们从不把甲苯用于食品袋的生产。

   记者：在你的环节里面，某一个位置还是加了苯的？
   兰州虹雨塑料彩印有限公司生产主管杨红来：没加，那个是绝没加的。

   车间里，我们正好拍摄到他往油墨里添加甲苯溶剂的过程，在整个过程中，这把被油墨染得五颜六色的水壶是唯一的量具，这样（用棍）也就算搅拌完成了。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当质监人员拿出薯片包装膜苯残留超标三倍的检验报告时，这位经理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薯片包装膜的生产中添加了苯溶剂，但又一再强调加的很少。

   虹雨彩印公司的生产规模和销售额在兰州市的同行中也算数得着的，怎么会出现苯残留超标的情况呢？质监局的稽查人员敏感意识到，这个事件可能不仅仅是个案，他们决定组织一次全市范围内的专项抽查。

   在4月26号展开的专项抽查中，质监稽查人员随机确定了七生产复合型食品包装膜的塑料彩印企业，每一家企业都分别抽取了两份样品进行送检，一份送往位于兰州市的甘肃省产品质量检检验中心，另一份寄往位于成都的国家包装制品质量检验中心。

   二十六天后两个检验中心的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七个样品中有五个被检出苯残留超标，涉及了牛肉干、奶粉、糖果、卤豆干、薯片五种食品的包装，其中最为严重的是一家名为甘肃森杰包装有限公司生产的奶粉袋，苯残留竟然超出国家标准10倍多，如果投入生产，就相当于把奶粉装进了剧毒的口袋。检验结果让质监稽查人员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们立即分头行动，前往这五家企业去查扣有毒的食品袋。

   来到森杰包装公司，在仓库里，质监人员并没有找到这批超标了十倍的有毒奶粉袋，经过调查后确认，这批货共有六万两百个袋子，已经在七天前被青海的一家奶粉厂取走了。

   这时，另外几组稽查人员那儿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将其他几家企业生产的超标食品袋全部扣缴。

   兰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稽查大队副大队长王志荣：那么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如果他投入使用了，那它引起的后果就不可想象了。

   质检人员几经周折，都没有联系到这家奶粉厂，最后在青海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协助下，终于有了这家企业消息。于是我们和兰州质监局的稽查人员一同驱车前往140公里以外的青海省海东地区，去追查这批有毒奶粉袋的去向。

   记者现场：在青海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协助下，我们终于找到了这家位于民和县川口镇的河谷乳制品厂，在仓库里我们发现了近5万只还没有来得及使用的有毒奶粉袋。

   在企业的仓库里，还没有看来得及使用的奶粉袋堆在墙角，其中许多还没打开过包装。

   青海省质量技术监督局海东地区民和分局局长保长业：河谷乳品公司，确实从甘肃兰州市森杰包装公司进了60200个袋子，这60200个袋子，其中已经包装成成品的有10500个袋子，剩余的49550个袋子，还没有来得及包装。
在成品库里，用这批有毒袋子生产出的奶粉都堆放在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经核对数量后，这批问题奶粉和有毒包装袋都被当场查扣，企业被责令停产整顿。

   虽然六万零两百个有毒奶粉袋全部被迫回，没有一个流入消费者手中，但是包装袋中存在有毒物质的疑问却始终困扰着我们，森杰公司到底是如何生产的？这些超出国家标准十倍之多的苯从哪儿来呢？

   为了进一步查明原因，我们再次来到森杰包装公司。还没进厂，刺鼻的气味就迎面而来。

   记者：为了让油墨稀释，是不是还要添加一种叫苯的东西呀？
   工人：对，必须要放甲苯。
   记者：为什么呢？
   工人：因为油墨里面它必须要放甲苯，才能印出来，没有这个甲苯，它是浓的、稠得很，没办法印出来。我们是按照油墨里厂家说明书加苯。
   记者：那你那些里面都已经添加了甲苯了，是吧？
   工人：按照说一般都有甲苯。
   当我们问到产品中怎么会残留那么多苯时，这位老板坦然说这是一种工艺要求。
   甘肃森杰包装有限公司经理林思森：加了甲苯，全部是甲苯，没有掺过别的东西。
   记者：为什么加那么大量甲苯？
   林思森：油墨本身要加这么多，没有太干你做不起来，印刷印不起来。
   记者：必须加甲苯，没有其他的？
   林思森：没有其他的东西替代。

   记者随后在甘肃、青海、浙江、江苏四个省，对十几家不同生产规模的塑料彩印企业进行了调查。
   通过调查我们了解到，为了把过于浓稠的油墨快速印制在塑料薄膜上，生产时，企业需要在油墨中添加一种起稀释和促进干燥作用的混合溶剂。甲苯、丁酮、醋酸乙脂、异丙醇等都是调配混合溶剂的基本原料。在我们调查的这些企业中，无论规模大小，他们都把甲苯作为调配混合溶剂的主要原料，只是添加的比例有所不同而已。

   记者：甲苯的比例是多少？
   温州方鼎软包装公司生产经理郑跃进：20％左右。
   记者：你像怎么样来控制它的残留的问题呢？
   郑跃进：通过烘道烘干。
   温州诚德包装有限公司总经理王道德：一般它们的比例，基本上甲苯在40％－50％，丁酮10％－20％，乙脂20％－30％，这三个份额之间。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对于苯残留的危害，企业的老板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但各企业对于控制苯残留的方法却差别很大。像这些规模较大的企业，通常是借助高速的印刷设备和强大的送排风系统来减少苯的残留，但这样的设备要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才能配备上：而设备相对简陋的小型企业，除了在车间里增加排风扇，就只能靠在这样的高温熟化车间里烘烤来减少苯的残留了。对于兰州森杰公司采用的100％添加甲苯的工艺配方，根本无法保证苯残留的可控制性。而这位老板的一番话让我们明白了各种的原因。

   记者：在什么情况下需要100％都添加甲苯做溶剂？
   温州诚德包装有限公司总经理王道德：100％加甲苯，一种是说，他们有些厂家为了降低成本，或者他们设备的要求低速，但是一般目前据我们了解，100％用甲苯很少的，不可能的。
   记者：它这个会影响印刷的效果吗？
   王道德：他如果用100％甲苯在印刷，那么它会造成的溶剂残留就比较高。
   原来，在调配混合溶剂的几种原料中，甲苯的价格是最低的，也就是说，调配混合溶剂时，甲苯的比例越高，生产的成本就会降得越低。
   记者：能给我们算个帐吗？
   甘肃东兰塑料包装材料厂经理王延亭：可以，甲苯的成本就是7块多钱一公斤，异丙醇和醋酸乙脂的成本就是12块钱一公斤，就是我一个月，要用甲苯做下来以后，就得用一万多块钱左右的稀料，用甲苯，要用异丙醇和醋酸乙脂，这样下来就得达到一万七、八（千），所以说能差七、八千块钱的这个成本。

   据了解，我国1998年就曾颁布了有关塑料复合包装膜的国家标准，2003年在这一标准的基础上，又专门增加了一项限制苯残留的具体指标值——每平米不得超过三毫克。

   通过调查我们了解到，这一标准只是推荐性标准，并不是要求所有企业都必须达到的国家强制性标准。因此，对于标准中要求达到的限量指标，企业是可以自由决定是否执行的，采访中很多企业表示，他们对于这个标准根本就不知道。

   甘肃森杰包装有限公司经理林思森：以前质监（机构）没有测这个苯含量，到底苯含量里面多少我不知道，是不是超标我也不知道。

   记者：以前国家就像是质检局这样的抽检抽不抽苯超标这一项？
   甘肃东兰塑料包装材料厂经理王延亭：原来没有抽过。
   记者：那都抽哪些项目呢？
   甘肃东兰塑料包装材料厂经理王延亭：抽检的就是，像我们搞这个复合彩印时间短，原来我们抽检横向拉力、竖向拉力、均匀程度、着色各方面，就是苯的没有检验过。

   据了解，目前各级质量检验机构定期抽查的项目都是依据1992年卫生质量国家标准，而这一标准中只限定了食品包装袋的一些理化指标和卫生指标。

   gb／t10005号国家标准制定委员会行业专家组成员顾红庆：我们国家现在所有涉及到包装材料的一些国家标准的话，那么大部分都是推荐标准，不是强制性标准，那么除了卫生性能的标准的话是强制性标准。推荐标准的话就是各个企业可以参照这个执行，有的企业管理好一点，质量意识高一点，那么就完全按照国家标准来执行。那有的企业，反正是推荐标准的话，那可以退一步再说吧。

   没有强制的标准，没有有效的监督，没有统一的调配工艺，也没有签定合同时的具体限制，这些因素导致了企业的产品中苯残留超标成为一种比较常见的现象。顾红庆还介绍说，由于我国目前使用的油墨系统中油墨本身就是含苯的，因此只能用含有甲苯的混合溶剂来进行稀释，而目前市场上的甲苯由于提取来源不同，纯度和价格也相差很多，如果企业在生产食品包装袋时使用了纯度较低的廉价甲苯，那么苯残留的问题会更加严重。

   采访中，在这几家企业的生产车间里，记者还发现，这些食品包装袋居然和鼠药、化肥、洗衣粉的包装袋都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印制，经过印刷复合后的薄膜就这样堆放着，切割后制成品袋也没有任何卫生处理。据我们了解，这些包装袋和包装膜在进入食品生产企业后，一般不再进行任何处理，就直接进入生产线包装食品了。

   就在我们进行调查采访期间，结束了纠纷的江瑞锦也在奔波着，她希望尽快找到一家塑料彩印企业制作新的袋子，使工厂能够恢复正常的生产。然而，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几乎跑遍了兰州市中等规模以上的塑料彩印企业，却始终也没有找到新的合作伙伴。

   定西佳鹏食品厂销售员江瑞锦：几个厂家我去了之后，都去了一下他们的车间，都有气味，（车间里的）气味我认为都是比较重的，我首先就不放心。如果抛开这个气味不讲，我也想他给我这样一个保证，就是除了加工合同之外，再能给我一个保证书，保证他能生产出来合格达标的产品，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厂家愿意用这种方式跟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