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货仓单交易 机会还是陷阱？

一家专门从事“现货仓单交易”代理业务的西安公司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将客户的投资资金全部卷走。经过近一个月的采访后记者发现，“现货仓单交易”这一已经在全国范围存在8年以上、每年涉及金额高达数亿元、被称之为有丰厚利润回报的交易形式竟存在着诸多疑点，它不仅不为众多投资者了解，就是一些业内专家也对此“一头雾水”……公司一夜间消失2005年春节，60岁的马宏革没有多少心思享受三代同堂所带来的那份天伦之乐。为了隐瞒投资被骗的事实，她只能通过不断地说谎来向家人掩饰，心中的压抑感也不断升级……2月20日上午，面色显得十分憔悴的马宏革老人告诉记者，五年前她从一家能源企业退休后，一直靠每月一千元的退休金生活。2004年10月9日，她通过西安×平投资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平公司）旗下的经纪人，将省吃俭用积攒下的3万元钱，瞒着家人投入到一种叫做“现货仓单交易”的交易形式中去。没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经过不超过50次交易后，她的账户上还剩下27650元钱。
    正当马宏革准备收回投资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平公司的负责人突然将包括她在内、近10名客户投资的资金以及保证金全部卷走。
    当客户们纷纷找各自的经纪人询问究竟时才发现，他们也和自己一样遭受了损失：公司仍然拖欠着旗下经纪人两到三个月不等的工资。×平公司的经纪人告诉记者，2005年元月8日一大早，他们像往常一样陆续到公司上班，许多人还没走到电梯间，就从物业管理员处得知，公司前一天晚上已经搬走了。当看到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时，他们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司消失后的当天，经纪人接受客户的委托，通过电话联系到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向他询问有关退还客户投资款和保证金的事宜。而该法定代表人却以资金紧张为由拒绝退还。
    此后，经纪人及客户就再也没有能够联系到×平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从未听说过的交易
    2005年元月11日，×平公司旗下的5名经纪人联名向公安机关报案。同时，也积极向相关部门反映了该情况。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包括公安机关在内的相关职能部门，没有一个听说过现货仓单这种交易形式。
    那么客户通过×平公司代理而介入的这种称为现货仓单的交易，究竟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经济行为呢？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西安×平投资咨询有限公司2004年2月在西安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登记注册成立。设立登记审核表中对经营范围的界定为：投资咨询服务；网上农副产品（除专控）、天然橡胶、金属材料（除专控）的销售；企业管理咨询服务；企业营销策划。据曾在×平公司工作过的一名经纪人透露，该公司成立之初，主要进行海南橡胶中心批发市场的现货网上交易。2004年6月16日起开始转做吉林玉米批发市场的现货网上交易。
    从×平公司提供给客户的投资计划书中可以看到，该公司对现货仓单这种交易形式的介绍是：一种标准化的商品交易，是商品贸易的最高形式。由于是一种介于金融与商品贸易之间的交易形式，在我国受到国家严格管理……记者随后走访了拥有商品贸易管理监督权的盛市两级相关部门。其中西安市工商局法制处处长陆润利告诉记者：“工商部门的职能主要是对公司企业的超范围经营、交易中的不规范行为进行监管。对于现货仓单这种交易形式，他们从未获得过监管授权。”
    在陕西省工商局和西安市经贸委，记者得到的信息是：从未听说过现货仓单交易。
    监管的盲区？
    记者通过现有的资料了解到一些情况。其中南通一家类似的公司网站这样介绍“商品现货仓单交易”：“是由原国内贸易部于1997年5月17日批准，并经国家经贸委、国家纪委、国家工商总局、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体改国内贸易部、中国社科院等八部委进行充分论证和科学定位的一种新型现货交易模式”。
    记者还从上述公司的网站上看到这样的内容：1998年2月13日，原国内贸易部发布了内贸市字（1998）第14号《关于加强现货仓单交易市场管理的通知》，通知中说：“现货仓单交易是以商品现货仓单为交易标的，通过计算机网络组织的同货异地同步交易，市场统一结算的交易方式，是我国现货商品交易的新事物。现货仓单市场依托计算机网络技术的支持，资金投入较大，运行管理程序复杂，目前我国刚刚起步，需要在实践中不断规范和完善。为防止一哄而起，盲目建设，现对我国现货仓单市场的有关问题通知如下：一、国内贸易部是现货仓单市场的管理部门，负责统筹管理全国现货仓单市场，规范现货仓单交易发展。二、未经国内贸易部批准，任何单位不得擅自建立现货仓单市场，对已开展现货仓单交易的市场，国内贸易部将对其限期进行整顿。三、各地商品市场主管部门应配合国内贸易部加强对现货仓单市场的管理，促进现货仓单市场向规范、有序方向发展。四、国内贸易部将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研究制定有关管理办法。”
    上述内容反映出，国家对现货仓单这种交易形式，曾经有限度的认可过。
    但众所周知，国家机构改革后，国内贸易部已经不复存在，那么现货仓单交易到底该归哪里继续监管？
    2月22日，记者致电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时获悉，原国内贸易部的职能，分别由商务部市场建设司、商业改革发展司和市场运行调节司以及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继续履行。
    当天在对上述部门的电话采访中，有关工作人员均表示：“根本没有听说过现货仓单这种交易方式存在”。
    缺乏规范的市场
    据×平公司的4位经纪人回忆，当初应聘时，公司不断向他们标榜现货仓单交易是一个新生事物，有好的机会和丰厚的利润回报。
    李世军也是×平公司旗下的一名经纪人，大学毕业不久的他相信了公司的宣传，除了代理客户外，还从四川老家父母那里借来了3万元投入到现货仓单交易中去。其结果和马宏革一样，投资遭遇连续的亏损后，剩余的部分也被公司全部卷走。
    “由于缺乏职能部门对现货仓单交易的监管，导致从事交易的客户资金得不到安全保证。”经纪人杨卫国向记者透露，现货仓单采用的是保证金交易制度。例如，客户需买进800元／批的货物10批，需要投入资金10万元，需求保证金为8000元。其中剩余的92000元就为代理公司提供了挪用的机会。代理公司在为客户开仓时开始挪用，待客户平仓时为了作账又放回。其投资流程是：客户资金———公司账户———现货市常由于在每个步骤间缺乏有效的监管，给代理公司提供了挪用机会，客户资金的安全保障受到严重威胁。
    其次，代理公司采用的是做多做空的双边交易。当一波行情达到一个高点或是一个低点即将反转前，公司就已经提前私自平仓。待行情真的发生反转，投资者为了降低损失而“割肉”平仓时，本应该割进现货市场的“肉”却因为人为制造的时间差而流入到代理公司的腰包。
    一些细心的经纪人发现，更为严重的是，其所在代理公司的成交量和持仓量并不相符。公司往往会假借网络维修、电脑故障等原因从中做手脚，根本就不进入市场而进行空对空交易。客户在拿到交割回单后，现货市场信息显示系统上的成交量根本没有出现相应的变化显示。
    “投资者的资金一进入现货仓单交易就会被人为的套牢，只有亏损而无人获利。”经纪人告诉记者。
    ×平公司消失时，旗下的经纪人共拥有不少于8名客户，每名客户的最低投入资金为3万元。被公司卷走的保证金数额不会少于20万元。而这其中还不包括公司利用非法手段“赚”取客户的其他资金。
    “投资前，公司承诺为客户设立独立的个人账户，由客户以身份证和密码掌控。而公司能在投资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资金全部转移，说明根本没有为投资人设立个人账户。”受骗后，投资人马宏革才如梦初醒。
    报案一个多月后的2月21日，当经纪人和部分客户再次来到公安机关询问案件进展情况时，得到的答复仍是：“无法立案，正在进行前期调查。”
    机会还是陷阱？
    记者通过业内一名资深经纪人了解到，西安另一家××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旗下拥有近80名经纪人，是目前在西安地区从事现货仓单交易代理业务的公司中规模最大的。
    2月23日下午，记者来到位于南大街的该公司，以客户身份咨询了有关现货仓单交易的投资业务。
    在该公司，接待人员对主动上门的“客户”显得十分警觉。不断询问，是从哪里得知他们公司开展这项业务的。当一客户经理开始向记者介绍有关现货仓单交易代理业务后不久，一位自称是公司负责人的中年人突然进入办公室，暗示客户经理停止介绍，并以委婉的口气声称，他们公司不做涉及现货仓单交易的业务，以往只是向客户义务宣传介绍一下相关信息而已。
    但该负责人并不知道，在他到来之前，客户经理已向记者透露，他们公司帮助客户投资现货仓单交易时，是靠现货市场给的手续费“返点”获得利润的，并声称现货仓单交易市场的管理“十分的规范”。
    而记者从该公司负责人处得到的答案是，“十分规范”的现货市场，在国家股市、期货市场都已经“复市”一个星期的情况下，仍然还在“过年”。令人惊讶的是，无论是客户经理还是负责人都说不清楚，他们负责宣传的这种现货仓单交易究竟是由哪个部门监管。
    在以后的调查中，记者终于在一位证券监管资深从业人员那里得到了有关现货仓单交易性质的回答。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告诉记者：“现货仓单交易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期货交易。由于缺乏监管，它目前已经对正规的期货交易市场形成了非常大的冲击。”
    这一点，也在记者稍早前对部分经纪人的采访中得到了印证。经纪人反应，进入现货仓单交易后才发现，投资人可以用少于投资期货的资金进入这个类似于期货交易市场进行运作。但与期货市场相比，现货市场的活跃程度有限，能在交易信息上看到的大客户很少。
    记者还了解到，出于监管的考量，投资正规期货交易的客户资金是通过银行直接进入市场的。而投资现货仓单交易的客户资金，则是通过代理公司间接进入市常这就给非法融资行为提供了机会，而且因此所涉及到的资金数额相当庞大。单吉林玉米批发市场去年每天的玉米成交量就在10000手以上，以每手交易需要保证金800元计算，该市场去年所涉及到的交易资金量就为2.4亿元以上。从该市场的交易显示信息来看，参加交易的公司数量，在全国范围内不少于一百家。
    目前在西安地区，能够核实的从事现货仓单交易代理业务的公司至少有3家。记者根据调查的情况保守计算，每家公司旗下的经纪人平均不少于20人。以每名经纪人至少代理一名客户，每位客户平均投资5万元计算，所涉及的资金数量为300万元。此外，在全国范围内，还有洛阳、大连、吉林、海南等不少于5个的专业市场面向全国提供现货仓单交易平台，其所涉及的客户和资金数量无法估计。
    3月14日早发稿前，记者同样以客户的身份致电其中的两家面向全国提供现货仓单交易平台的市场（公司）。一家市场（公司）的工作人员无法说清“现货仓单交易”是由哪个部门在管理，而另一家市场（公司）对外公布的交易监督电话为一家具商店的电话，其他号码则为私人电话。（按当事人意愿，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