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英国犯罪预防的理论、政策与实践（三）

　　三、情景预防的主要举措

　　西方国家学者，依据公共卫生机构的疾病预防模式，将犯罪预防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的预防针对社会上的一般人，首先“鉴别、确定那些为犯罪提供机会或促成犯罪产生的自然和社会环境”，并对其加以抑制或消除，寄希望于预防效果发生在犯罪未然之前或犯罪过程之中。第二层次的预防主要是针对有犯罪征兆的人加以识别并进行早期干预，防微杜渐。第三层次的预防则是针对已经犯罪的人，预防其重新犯罪。情景预防属于第一层次的预防，它是第一层次预防的主干内容。它试图通过增加犯罪风险和成本、减少各种目标物对犯罪人的吸引力的途径，而达到事前预防的目的。这种预防主要是针对机会性财产犯罪，因为消除了犯罪机会，犯罪也就无从发生，在情景预防的总标题下，犯罪预防措施又分为许多类别。

　　（一）目标加固。目标加固是最易被认同和广泛采用的一种情景预防措施。其最简单的形式是，提醒每一个公民在离开房间或在房屋无人居住的情况下，将门锁牢，包括安装防打击层压式玻璃，采用特别设计的安全篱笆墙、保险柜装甲化等。警报器在英国极为普遍，其种类也多种多样，除了那种遇有入侵直接发出警报的防盗警报器之外，英国各地都有专门的安全公司，负责为用户设计安装有线或无线的警报系统，由公司对各用户进行全天候的中心观察控制，一旦遇到情况，安全公司便会报告警察，警察会迅速赶赴现场，查明情况，进行相应的处置，防范效果颇佳。夜晚，当你接近许多机关或商业机构的房舍时，你会随处看到这样的警示语：该栋建筑已设置了警报系统。

　　物质性目标加固旨在从两个角度减少犯罪：其一，机会性犯罪人由于意识到破坏障碍物的难度加大，会转而放弃犯罪念头；其二，那些执意要犯罪的人要破除犯罪的障碍，就不得不长时间地滞留在现场，这样，他们很有可能在犯罪得手前被抓获。英国学者对目标加固的效果进行了评估。1971年，英国通过了一项立法，凡是新车，均需要安装方向盘防盗锁，结果新车的被盗率由1969年的20％下降到1973年的5.1％， 但汽车被盗案件的总数仍在增长。而在60年代早期，西德通过的立法，则要求无论新车还是旧车均应安装方向盘防盗锁，其结果，汽车被盗案迅速下降了62％。英德两国汽车目标加固的效果对比说明，目标加固的预防措施在微观层次上是绝对有效的，而在宏观层次上的效果，则有赖于目标加固措施的全面、系统普及，以消除犯罪转移的负作用。目标加固的预防效果还可以通过采取门窗加固措施后入室盗窃案件重复发生率的变化情况反映出来。据英国莱斯特市议会统计，由于入室盗窃案的现场门锁大多不合乎安全要求或窗子不牢，所以约1／5的被盗家庭在第一次被盗以后会再次被盗。于是，市议会决定，对发生了盗案的家庭，均及时检查其门窗的安全状况，并免费为其安装上防盗锁。其结果，被安装上防盗锁的家庭再次被盗率降到了1／20.

　　（二）目标转移。如果目标能够被转移而不是仅仅被保护起来，那么预防效果将更加可观。目标加固的一个不利因素是，安装防范犯罪的障碍物造价昂贵，从审美的角度讲亦不太受人欢迎，并且将全体职员置于各类屏体的保护下，尽管可以增强安全感，但对人会产生不良的心理影响。比较富有成效的目标转移措施有很多，比如现金交易的中心结算，发行自身价值较小的代用券或其他代用品，将工人的工资和各种社会福利基金通过信用过户的方式直接转入银行，大量使用磁卡电话，将一些场所的现金收费器改为代表券收费器。在一些音像制品商店，店主只将磁带或唱盘、光盘的外壳摆上货架，而将磁带、唱盘和光盘放在比较安全的地方。目标转移对于预防盗窃和抢劫案件具有积极意义。

　　（三）降低犯罪收益。在有的场合下，自身具有相当价值的目标实际上并不能被转移。一个替代措施就是减少其对盗贼的诱惑力。比如，支票本自身并无价值，但在保证卡大量投入使用之前，它是许多盗窃犯觊觎的目标。现金也是可以加以保护的。比如，在盛有现金的保险箱内放置无法洗掉的颜料，一旦保险箱被不知情者贸然打开，现金将会被涂上颜料，这对犯罪人而言将毫无用处。另一种减少财物（尤其是可销售财物）“价值”的方法，是将物主的邮政编码标刻在物品上。财物标刻的基本目的是造成销赃的困难，从而阻止犯罪的实施。客观上，它也有利于侦察破案和赃物返还。一些学者对将物品作标记的方法的效果进行了调查评价。他们的结论是，居民的参与率不是太高，并且其效果也不是太明显。但由于这项活动是在警察的直接指导、支持下进行的，所以，它促进了警民关系的改善，并对其他情景预防措施-比如邻里守望具有推动作用。

　　（四）正式监视。正式监视，主要包括警察巡逻、居民巡逻和闭路电视系统三部分内容。

　　1.警察巡逻。警察的巡逻活动，一般被视为最有效的正式监视。无论何时，一旦发生了犯罪，或者有迹象表明犯罪即将发生，那么，训练有素的警察就能及时发现并加以有效的制止，并且警察的制服也是权威的象征。警察在预防、调查和阻止犯罪方面的能力，要比巡逻中的居民及闭路电视操作者强得多。在英国，学者们对警察巡逻在减少犯罪方面的作用还有争论。不过，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警察巡逻可以加强警察与公众的联系，取得社区公众的支持，对社区参与产生积极的影响。居民对警察越熟悉，他们就越倾向于向警察报告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从而达到预防和减少犯罪的目的。

　　2.居民巡逻。由居民从事的邻里巡逻，尽管缺乏法律所赋予的处置手段，但它同警察巡逻相比具有某些优越性，它是对警察巡逻空档的有效补充。（1 ）在自己居住地附近巡逻的人清醒地知道他们需要解决什么问题，从而可以有针对性地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2 ）他们熟悉当地的地理状况和居民情况。（3）由于居民巡逻都是自发自愿的， 所以不需要筹集资金，即使这种巡逻是有偿的，其费用也是从受益的社区中直接筹措。90年代初期，一些调查表明，居民巡逻在减少犯罪方面（尤其是在减少入室盗窃和暴力犯罪方面）是成功的，而在减少犯罪恐惧感方面取得的成效尤为显著。1994年9月，英国内政大臣曾提议， 应由居民巡逻于他们邻里地区，并积极向警察报告犯罪案件和可疑事件。

　　3.闭路电视监视系统。闭路电视系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和不同的安装方式。一些城市在停车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广场、繁华商业区和街道，一般采用中心控制的统一的闭路电视系统，将其终端放在警察局或市议会，这是复杂场所的总体控制。此外，多数超级市场、银行、珠宝店、机关、学校内部设置有自成一体的闭路电视监视系统。闭路电视系统对犯罪预防是有效的，它对犯罪人具有一定的威慑作用。但要使它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保证监控装置监控的有效性、连续性及其图像的清晰度，并且要不断更新、维修监控装置，保证其预防效果的持久性。二是要经常性地进行广泛的宣传，使犯罪人意识到闭路电视系统的存在及其效果。所以，在安装了闭路电视系统的场所，行人可以看到这样醒目的警示语：闭路电视系统正在运行之中。

　　（五）行业职员的非正式监视。有一些机构和场所不适宜进行正规的社会监视，或者没有必要雇用专门的监视人员。这时，工作人员可以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通过非正式的监视，减少犯罪赖以实施的机会，从而起到预防犯罪的作用。像破坏公私财产的违法犯罪行为，大多是随机性的、系行为人基于一时冲动而实施的。通过行业职员的非正式监视，可以较好地控制这类违法犯罪行为。一项对公共汽车在有或没有售票员的情况下，破坏行为的发生数及其部位进行了研究，结果显示：在没有售票员的公共汽车上，破坏行为的频度和严重程度要大得多；不管有没有售票员，绝大多数破坏行为发生在监视程度低的部位，尤其是上层车箱和后排坐位。这说明非正式的监视是有效的。行业职员只要能结合本职工作有意识地频频出现于疏于监视的部位，减少监视死角，就可以减少犯罪的机会。

　　（六）环境设计。环境呈现的状态可以起到鼓励或抑制犯罪的作用，这一观点最早是由美国学者奥斯卡·纽曼于1972年提出来的。他发明了防卫空间这一概念。他倡导在防卫空间中孕育四个要素：领地观念、自然监视、形象和环境。其目的是让潜在的犯罪人意识到在该地作案具有较大的风险，从而放弃犯罪念头。

　　领地观念，是指合法使用某地区的人员对该地区主张自己权利的能力和愿望。要形成领地观念，就必须通过各种措施（比如插上篱笆），使私人住宅与公共空间之间形成明显的分界线，便于有效地识别该地区的陌生人和合法使用人，并使居民增强对本地区的责任心，促进社区气氛的形成。

　　自然监视，即通过对环境征特的设计，比如营造视野开阔的门厅和窗子，使居民便于观察和识别陌生人。纽曼主张在房屋外避免栽种、设置过高而又不能透视的屏障物，因为它妨碍人的视野，为犯罪人趋近作案提供了掩护。

　　形象，即追求一种安全的、不易为犯罪所侵犯的，便于邻里互相联系与照看的社区外观形象。

　　环境，即把居民区设置在一个更为广阔的低犯罪区之中，它可以通过安全屏障与外界相分离。

　　在英国，出于防范犯罪的考虑，对于建筑物的环境设计都有比较规范的要求，并且城市每建设一座新的房舍，均须征询警察局专职犯罪预防警官的意见，并应采纳犯罪预防警官的建议，因而新建社区中犯罪率大都比较低。

　　（七）环境管理。环境管理是基于这样一种理论：某些社区中，如果允许既有的犯罪迹象与征兆继续存在，那么，它将会导致更严重的犯罪。这些犯罪迹象与征兆诸如破坏公私财物（主要是乱涂乱画）、公共场合的醉酒、流浪和乞丐等。它们均系偏离社会的不文明行为，如果不及时治理，将导致严重的犯罪。环境管理主要涉及到如何消除这些不文明迹象的问题。比如，清洗乱涂乱画及其他财产被破坏的迹象，保持街面清洁，避免使各种设施塌坏、破损。环境管理之所以被作为预防犯罪的一种形式，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这样一种前提：某些地区往往由于给人一种疏于管理的印象而导致遭受犯罪的侵犯，它们的不设防鼓励了犯罪行为。因此必须加强环境管理。环境管理与如上所述的环境设计的区别是细微的，但又是很重要的。环境设计要求在设计阶段实施，完成于地区建设和开发之前，而环境管理可以在已有的社区中实施，同时，在缺乏非正式监视的商业环境中也可进行环境管理。环境管理不仅具有预防犯罪的功能，而且在消除公众对犯罪的恐惧方面具有更大的作用。

　　（八）邻里守望。邻里守望项目是指一定社区的居民联合起来，预防犯罪，改进当地安全状态的一种活动方式。在英国，第一个邻里守望的项目于1982年在mollington，cheshire建立，10年之后，全国发展到8万多个，覆盖了4百万个家庭，平均不到6 户当中就有一户是邻里守望项目的成员。在农村地区，一个邻里守望项目可能只包括几户人家，而在大城市中一个邻里守望项目可包括几十户、上百户乃至上千户居民。它们还有其他一些名字：如家宅守望、街道守望、社区守望、商业守望、办公室守望、车辆守望、船只守望、农场守望、马守望等。各种守望项目都具有共同的目的，预防犯罪的发生，提高社区安全感，改进社区安全状况。

　　每一个邻里守望计划中都有一个协调员，他保存一张志愿参加者的名单，在地方警察的指导下，向项目的成员提供建议、指导和支持。邻里守望项目的内容弹性很大，最基本的内容是要求参加者在户内或户外活动时，保持警觉，时时留意，发现可疑人、可疑情况及时向警察报告；或当邻居不在时替他照看一下房子；也可以在征得警察和地方居民同意的前提下，组织进行社区巡逻。邻里守望项目在预防犯罪上的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项目本身措施是否具体、扎实、持久。被害人调查显示，在采取了邻里守望计划的地区，短期内犯罪率都出现了下降。但一项长期研究披露，在邻里守望项目实行一年之后，犯罪率又反弹到项目开始前的水平。这种反弹很可能同守望措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废驰有关。邻里守望最有价值的效果在于，它普遍地减轻了居民对犯罪的恐惧感。在接受调查的人中，回答“很害怕”的人在实行邻里守望项目之后下降了75％。邻里守望项目还促进了警察与公众的联系与合作强增了社区内部的协作与凝聚力。总之，邻里守望项目不仅促进了犯罪预防，而且促进了社区居民生活质量的总体提高。

　　上面是对情景预防的主要方法的简要介绍。针对不同的犯罪类型，情景预防的具体方法又是彼此不同、各有侧重的。比如，对入室作案（主要是入室盗窃）的情景预防，在内政部的犯罪预防宣传小册子及录像制品上，要求做到以下要点：

　　第一个层面：环境设计。居民区要建在犯罪低发区域形成领地空间，使之与公共空间相区别；每一座民宅均应有明显的私人地界标志；消除户外影响视域的高位屏障物，以便于观察，识别陌生人。

　　第二个层面：环境管理。消除可能对犯罪人产生“鼓励”效应的不文明现象。

　　第三个层面：安装外部照明设备，以阻止盗贼。目前，英国一些在较偏僻处所的房舍大多安装有光感应器或红外线感应器，当有人接近它时，它会发出强光，对人们产生一种威慑。

　　第四个层面：安装警报系统，以阻却犯罪或捕捉犯罪人。

　　第五个层面：加固门、窗等所有的出入口。首先，门-包括前门、后门、庭院天井门的质地要坚实，门锁要采用符合国家质量认证标准的锁，如五杆保险暗锁，这种锁无论从内从外均须使用钥匙才能打开。同时，对天井门除装锁外，还要装防拉起装置，以防犯罪分子将其从滑轨上拉起。其次，对窗子，要从内关牢，并应采用锁式窗子。再次，对门、窗上的玻璃，可以更换为抗打击的层压式玻璃，或安装必要的铁护栏。

　　第六个层面：把梯子等可借以攀爬登高的工具锁起，以防犯罪分子借以寻找可资利用、破坏的出入口。

　　第七个层面：永远不要把现金或值钱物品放在房间没有遮拦的地方，把它们锁或藏到一定的地方，尽量将室内存放的首饰、电器控制到最低限度。

　　第八个层面：对室内必须存放、使用的贵重物品作上标记，使盗窃犯对其失去兴趣；对首饰等不便作标记的物品加以拍照，以便追赃。在这些物品作上标记之后，可以向警察索要一个印制精美的标签，该标签说明你的所有贵重财物都已作了标记，把标签贴在房外醒目处，可在一定程度上对犯罪分子起到阻却作用。

　　第九个层面：夜晚举家外出或长期离家渡假时，空房是犯罪分子愿意选择作案的理想场所。为了不使犯罪分子对空房产生特殊兴趣，英国内政部的犯罪预防宣传件上介绍了许多唱空城计的方法：（1 ）使用定时开关。当无人在家的情况下，定时打开电灯、收音机及其他电器，制造家中有人的假象，这种定时开关在商店可以买到。（2 ）夜晚外出时拉上窗帘，以免外人随意观察室内情况。电视机、录相机等电器不要摆在从窗外可以看到的位置。（3）长时间外出渡假时， 请一个朋友或邻居照看房子，包括按时取信箱中新来的报刊、信件、调整窗帘、扫除落叶甚至剪修草坪，使人产生主人没有外出的错觉。（4 ）如果外出时间过长时，可以取消订的牛奶和报纸，以免使犯罪人看到门口堆放的牛奶瓶、报纸获得主人外出的信息。目前，英国邮局亦可以对用户办理邮件暂时保管业务。

　　第十个层面：邻里守望，发现疑人疑事应及时向警察报告。

　　以上十个层面的措施旨在减少入室盗窃的机会和条件。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减少入室抢劫或诈骗的机会，对此，内政部的宣传件告诫道：（1）阻止不相识或可疑的人进门。 房门必须安装观察镜或窥视孔或一个结实的门链。（2）当登门者自称其为警察、 煤气或电业委员会的职员时，要通过门链空隙查看他们的身份证，也可打电话到地方办事处查核。电话号码应从电话号码簿上查索，而不应使用登门人提供的号码，以免上当。（3）当登门者声称有急事，阻止房主查核其身份时，一定要坚持先查核后放行，身份查明前要保持门链锁好。（4 ）不要向未预先通知就登门并试图让你投资的推锁员购买任何东西，以免上当。此外，针对盗窃汽车、盗窃摩托车、盗窃自行车、零售商业网点的盗窃等类案件，英国均有相应的一套情景预防措施，这里不一一介绍。（未完待续）

　　郝宏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