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赌王”揭赌博骗术

    一个没了双腿的残疾人如何与常有黑恶势力撑腰的赌场唱对台戏？他的“反赌演出”还能持续多久？他的“传奇故事”真的发生过吗？他的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核心提示
　　过去
　　他　曾嗜赌如命，一掷上百万
　　他　“出千”败露，被砍腿剁指
　　现在
　　他　被人称为“亚洲赌王”
　　他　登台“现身说法”，公开揭露赌博骗术
　　尽管他的过去扑朔迷离，但他却令一些人戒掉赌博恶习，他就是42岁的江西人尧建云。他说：台上我是个演员，台下我是个残疾人。
　　尧建云有关自己过去经历的描述，已经越来越像一个传奇故事。他自称生于江西抚州，今年42岁，从小嗜赌，小时候赢小伙伴的钱，后来到工地打工赢工友们的饭票，等到跟专门的“老千”拜师学艺后，他又成为一个职业赌徒，出入的是豪赌场所，赌资动辄上百万。后来因“出千”被人识破，双腿和三个手指头被砍掉，之后，他就在各地娱乐场所以演出的方式披露赌博中的骗术，被称为“赌王反赌”。
　　一个没了双腿的残疾人如何与常有黑恶势力撑腰的赌场唱对台戏？他的“反赌演出”还能持续多久？他的“传奇故事”真的发生过吗？他的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给现在湖南岳阳演出的尧建云发手机短信联系采访，他很快回过来电话说：“记者先生，小学时我转了四个学校，一年级都没有念完，你发的短信我看不懂。”
　　每晚演出　“赌王”酒城揭露骗术
　　3月22日，湖南岳阳。入夜，娱乐场所人潮涌动，伴着劲歌或者情调音乐，人们开始了“现代”的狂欢。这个中等城市娱乐业的发达出乎外人的想象．
　　晚11时整，尧建云作为零点西部酒城演出活动的“压台”者出场，坐着轮椅，身着条纹西装，头发整齐地向后梳拢，表情严肃，两旁簇拥着一群女舞蹈演员，乐队刻意地营造出一种舒缓凝重的氛围。刚才还在尖叫声和敲击声中闹成一片的酒城，现在霎时间安静下来，观众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了。
　　尧建云先半开玩笑地驳斥了主持人对他“亚洲赌王”的介绍，称自己只是个“牌技爱好者”，知道用扑克牌赌博中的骗术，现在给大家演示出来，叫大家认清，以后别上当受骗。看来尧建云舞台经验极为丰富，说话流利老到，说话的节奏、语调控制得很好。
　　记者连续两个晚上观看了他的演出，揭露骗术的形式通常是这样：一阵炫人耳目的洗牌技术展示之后，他会叫两个愿意配合的观众上台，利用他自己常玩的“梭哈”和岳阳人爱玩的“三爷”两种扑克牌游戏，展示其中的骗术。骗术太多，时间有限，他只展示两种，一种是利用道具舞弊，比如香烟盒，现在制作精美的香烟盒在灯光下会反射，把他手里发出去的每张牌都清清楚楚地反射出来，所以，每个人手里什么牌他都知道；还有一种是利用手上肌肉微小的变化把牌稍微掀开一点，牌也全看清了。这种手法确实令人不可思议，记者曾经近距离观察过，完全看不出来他在用力掀牌。
　　每当尧建云把牌底面向观众，大声地把一张张牌名报出来时，惊讶不已的人群都会爆发出掌声和叫好声，现场的气氛很热烈。尧建云这时会走下轮椅，拿着话筒，一个人走到前台，开始像演讲那样讲述自己过去那些和赌博有关的经历。他人都退场了，舞台的灯光暗淡下去，只有一束追光灯跟着他的半截残躯在舞台上费力地挪动。他高位截肢，反穿着一双大号球鞋，在舞台上留下一个孤独的身影。
　　现身说法　“望大家认清骗术，不要赌博”
　　演讲的内容极其煽情。“我也曾经有过千万资产，有过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可爱的女儿，但是由于赌博‘出千’被人识破，我的双腿和三个手指头被砍掉了。我成了穷光蛋，朋友们都离开了我，我老婆要跟我离婚，女儿跪下抱着妈妈的腿大声喊道：‘妈妈，妈妈，不要离开爸爸，他没有了腿，再没有了你，他怎么活下去呀！’朋友们，我的教训是血的教训，希望大家认清骗术，不要赌博。”这是尧建云整场演出的高潮部分，观众们被他的悲惨叙事和骨肉亲情深深打动了，一阵长长的静默之后，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尧建云此时泪流满面对观众说：“现在我为大家演唱一首郑智化的《水手》……”演出结束了，观众们有些意犹未尽。记者听一名观众说：“以前听说过这个人，感觉有些不信。现场看过以后，觉得挺感人的，想和尧建云交个朋友。”
　　尧建云不会在酒城多呆，马上就回到附近他住的国际大厦。他在房间对记者说：“我要你到现场感受我的表演，看观众的反应如何。我是个演员，我演得怎么样？”
　　三大优势　“我演出靠手艺、形象、语言”
　　“反赌的想法早就有了，也早就在做，只是刚开始影响不大，现在这个定位，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很难的。”尧建云说，自从腿没了以后，他就以卖唱为生，也涉及到反赌这个主题。但腿到底是怎么断的，尧建云现在不愿多谈这个问题。
　　1998年断腿之后，为了生活，尧建云和另外几个残疾人组织了“爱我中华歌舞团”，像吉普赛人一样，在湖南流动演出，但两块钱一张票都没人看。跑了两年后，歌舞团散伙了，尧建云回到江西南昌，经营起卡拉ok茶座，一个座收一块钱，点一首歌一块钱，日子才好过些。
　　“去年正月初四，我算是正式走上舞台。”尧建云说，刚走上舞台时，他是唱歌的，但是唱歌的太多，他唱功又不是特别的好，3月份的时候有朋友就给他出主意：“要有自己的特色。”于是，他又重新把反赌的主题拾起，“演出时的手艺，形象，语言，是我的三大优势。你是正常人，你要是站在台上反赌，有人会听吗？有人会信吗？”
　　到去年6月份，他在湖南邵阳演出，基本上已经形成了现在这套程式化的反赌演出。这套表演得到了观众们的认可，这从各个娱乐场所老板给他开的身价上可以看出来，场次一个排着一个，并且是压轴戏，一开场就作为整场演出的噱头被主持人反复强调。尧建云说，成都和昆明的老板早就打电话让他过去了，他准备下一站就去成都。
　　观众当中也有和尧建云当面谈戒赌之事的。当地的媒体报道说，长沙有一个李老板沉迷于赌博不能自拔，他的家属听到尧建云的消息后，急忙找到他，无论如何请他帮忙救救李老板。尧建云和这个李老板见了面，现身说法，据说效果还不错，那个李老板如今心思已经从赌博收到生意上了。
　　近日有一名浙江温州的小伙子从长沙、娄底等地一路找过来，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尧建云，在宾馆房间内进行了一次长谈。这个小伙本来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因为赌博输了几百万，又借了高利贷和银行贷款，现在弄得焦头烂额，从网上看到尧建云的消息后，就找过来向他寻求解脱之道。
　　小伙与记者谈到，他原来家里很有钱，赌博不是为了赚钱，现在他也觉得赌博没有什么刺激好玩的，但就是摆脱不了，没事就去玩。在过去的赌博之中，他也碰见了很多“出千”的手段，“袖镜”、“鬼手”等等，也把“老千”打得头破血流。但赌博中“出千”的手段太多了，防不胜防，他就来找尧建云请教，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尧老师，赌博有什么假？给我说说。”
　　尧建云一方面对自己反赌的吸引力感到满意；另一方面也有些小小的苦恼，他现在做的工作只是让人认识到赌博的危害，但还没有具体的办法把赌徒从赌博中拉回来，光靠赌徒的自控能力还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他只能像一个智者那样对小伙说，一是要“定位”，先定位：今后赌不赌；二是要有“度”，怎样赌要有个“度”。实际上，这两点也成为尧建云整个人生哲学的核心，他把“定位”和“度”扩展到人生的方方面面，面对媒体的提问时，他最喜欢翻来覆去谈论对这两个概念的理解。
　　继续揭黑　“我会一直做下去，做到死”
　　尧建云对研究赌博兴趣很大，差不多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对赌博的琢磨上，他特别喜欢看和赌博有关的电影、电视剧、新闻等，周润发演的和赌有关的电影看了许多遍，因此也有一些总结性的话。他把赌术和魔术相提并论，他说，两者在手法上实际上差不多，魔术师甚至把扑克牌玩得更是花样频出，不过，“魔术是花拳绣腿，赌术是实战。如果现在我在台上说是表演魔术，谁会来看？”
　　从台上看，尧建云表演得非常投入，几乎每次表演都会流泪。从台下他和记者的交流看，他对反赌也是充满了热情，一直在强调反赌的意义。他说，每场演出约有五六百人，即使有两个人看了他的表演后幡然悔悟，从此不再赌博，那也是挽救了两个人，两个家庭，所以，他会一直把揭露赌博作弊黑幕的表演做下去，“做到死”！
　　尧建云现在的生活是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地跑，实际上也很单调，一般早上6点钟睡觉，午后两点钟起床，然后到街上转转，有时候到一些廉价的茶馆坐坐，和老年人说说话。他说，他从小就喜欢和老年人说话，从那里得到很多生活智慧，自己不识字，这大概是他获取知识最主要的渠道了。实际上，他的人生智慧大多是由一些谚语和早期的一些励志流行歌曲歌词构成的，“要做就做最好。”
　　晚上9点到10点钟，他到酒城上班，到后台抽支烟，和其他演员聊天，11点演出，半个小时后又回到宾馆看电视，一直看到早上6点睡觉。他在日常生活中接触最多的还是他的演员同事们，这也成了他感情生活的重要一群人了。他好多年都没有回江西老家了，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现在可能看电视知道了。”他有女朋友，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和女朋友通电话，谈话时很亲密。
　　演员生活的特点常常让尧建云很失落。“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在一起呆半个月或者二十天，马上就又分开了，感情刚培养起来就分开。”尧建云常念叨，老板对他很好，演员们对他也很好，老板给他安排三星级宾馆住，一天给一千元报酬，有时候还陪他吃饭，看他的演出，“老板一般不和演员多说话的”。其他演员们也常对他照顾有加。
他有辆轮椅，除了在舞台上，他从来不坐，宁愿在地上一步步挪动，他也不装假肢，“装假肢干什么？装了就没特色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生活，包括他在一个个城市间坐火车旅行，除了上车下车需要列车员帮忙搬行李，他从不麻烦别人，出火车站时他推着轮椅从装卸邮包的通道出去，“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好。”
　　有时候，特别是白天，尧建云看起来也很忧虑，“我目前这个定位真的是很难的，全中国就我一个会，我还希望多做几年。”
　　采访手记　在揭骗术与生存之间
　　采访期间，有一次尧建云被记者问得有些着急了，便语速飞快地说：“我是一个演员，我还是一个残疾人，我要生存，我说的话有水分。”作为有水分的一个例子，他很坦率地承认有关女儿跪在地上劝妈妈不要离婚就是“经过艺术加工的”。
　　如果我们换个角度去观察，不管尧建云过去经历过什么，他现在的反赌却有着积极的意义，他的“泣血反赌”通过一种极煽情的方式获得了认可，并恰恰与夜总会这样带有狂欢性质的演出氛围相适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观众在一种混合着猎奇与“长见识”的心态支配下，对尧建云的反赌印象深刻，受到震撼。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尧建云为自己找到一个难得的“定位”，多种奇异的因素集中到他身上：牌技、形象、能说会道。他自己都说：“在中国再找不到像我这样的了。”他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成功。我想，如果让尧建云换一种姿态，以一个“回头浪子”的身份在一个正式场合作报告“现身说法”，恐怕观众的反应会冷淡很多。因为他的话经不起逻辑推敲，演讲也不是表演。
　　鉴于此，尧建云很希望和媒体之间达成一种默契。“既然我这样做对社会有利，我不害人，希望大家能帮帮忙（别报道他的经历中有水分），支持我一下。”尧建云身高只及正常人腰部，他仰起脸看着你，扯着你的手说“兄弟，帮帮忙，多谢了”时，记者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尧建云的反赌本身就很危险，3月22日，他正在演出，突然二楼包厢内一名男子投出一个色子筒砸向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曾经多次收到恐吓短信和恐吓电话———他已经在做着牺牲，付出着代价。
　　就让尧建云以反赌的名义生存下去吧，对他对社会都有利，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们可以宽慰地说：这是一种表演，尧建云是一个好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