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梦魇：生死回乡路

   面对“蛇头”开出的高价月薪，拥有一技之长的闽东沿海s镇的新权为之怦然心动。他筹措数万元钱，在“蛇头”的安排下，带着梦想私渡台湾海峡。然而，上岛后突遭“打击”，使他的梦想彻底破碎。他用自己的惨痛经历，演绎了一个被骗上当的残酷结局。三年的台岛“生活”，变成了一段让他至今无法忘却的梦魇……
   难抵“高薪”诱惑
   将近不惑之年的新权上有双老下有一小。他是个木工师傅，在闽东s镇上小有名气。新权说，他老婆丽云没工作，虽然凭他自己的一技之长，每个月可以赚上七八百元钱，但对于一个五口之家来说，生活还是显得挺拮据的。脱贫致富，成了新权心中时刻追求的梦想。
   女“蛇头”金香落网
   s镇位于闽东沿海，每年都有数千艘台轮进进出出，逾万名台胞上上下下。s镇上的一些居民便做起了各种各样的生意。有的人帮助台湾渔船介绍劳务，有的人帮助联系渔货，有的人则到台湾船上当劳工，有的则开起了台货店，更有甚者，借助一些复杂的关系，竟偷偷跑到台湾岛上“打工”。   然而，这一切似乎跟新权都没有一点关系。
   “你要不要去台湾打工，一个月可以赚七八千块钱？”2001年9月份的一天，当手头没活干的新权正在街上散步时，一个叫金香的妇女主动上前跟他搭讪。金香跟新权是同村人，年纪39岁。
   “安全吗？”新权笑嘻嘻地问道。
   “绝对安全。”
   “反正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去就去啦。”新权半开玩笑地回答。
   见新权不当一回事，金香便告诉他，村里有好几个人准备一起去。新权听说有人作伴，马上来了精神，随即就去拜访了金香提及的另外几位“同伴”，并得到了他们的确认。新权回家后将情况告诉了妻子丽云。
   每个月可以赚取相当于自己十来倍的工资，这对新权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而且还有人作伴，正愁手头上没活干的新权打定了主意，决定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凑足两万八为“圆梦”
   过了几天，新权找到金香将事情定了下来。
   “到时候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不过，你得先去准备28000元的费用。”
   两万八千元，对新权来讲，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新权回家与妻子商量后，立即到亲戚朋友家东挪西借，加上自己多年来的一点储蓄，想方设法凑足了28000元。新权在家等候着金香的音信。
   又过了几天，金香来告诉新权做好出发的准备。第二天上午，新权等五人按照金香的要求，在县城将23000元存进了银行，身上带了5000元。新权他们分乘两辆车于当天中午赶到福州车站会合。金香按人头收取2000元的“劳务费”后，将新权他们交给一个叫“强子”的平潭人。
   晚上6时左右，新权他们被带到平潭岛，并被安排到一个小旅馆住下。“强子”收取了他们身上的另外3000元，叫他们在旅馆等候消息。然而好几天过去，根本就听不到出发消息。“强子”解释说，海上的风浪这几天太大。无奈之下，新权等人先后回到了s镇。    没有成行，新权他们回来后找金香“退钱”。下了肚子的“肉包子”还有哪只狗会“吐”出来？金香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金香叫他们等段时间再说，有机会再安排他们出去。由于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加之碍于大家都是同村人的“情面”，新权他们想来想去也就只好如此，把希望再次寄托在金香身上。
   借“板”平潭寻梦想
   金香没有“爽约”。2001年10月2日晚，新权接到了金香的电话，要求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10月3日，新权依依不舍地告别家人，按照金香的安排跟其他人会合，于18时左右再次赶到平潭岛，并再次见到了“强子”。“强子”拿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存折和身份证，并将他们集中到一个房间里面。
[1] [2] [3] 下一页     次日凌晨3时，新权他们低着头，在一个当地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海边。虽然从小就在海边长大，但木工出身的新权从来没有出过海。出于对周围陌生环境的好奇，新权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天色虽然比较蒙，但新权还是大致看清了送他们到海边的人的模样，除了先前的那个男的以外，另外还有一个女的。海面不远处有一块大大的黑影，从形状看，应当是一艘船。    他们借助竹筏，换乘小舢板，最后过驳到那块黑影上面。这是一艘台轮，驾驶室里的东西和船长的穿着打扮明白无误地告诉新权。他们全部被安排到船舱里“住”了下来。新权数了数身边的人，总共11人，4男7女。听口音，有的好像是福清的，也有的像是内地的。船舱里气味很难受，但为了心中的“梦想”，新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私渡成功”喜滋滋
   在海上“航行”了46个小时后，2001年10月6日凌晨1时许，船趁着夜色，悄然进入了一个港口。船长撬开钉子，拉开舱板，新权他们从船舱爬出来，溜上码头。码头上已有几辆出租车在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出租车载着他们在市区里转来转去，借助窗外的路灯和广告牌，新权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叫基隆的城市。在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旅馆里，他们呆了下来。
   早上6时左右，一个身材不高自称“阿东”的平潭籍男子将新权等3人接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驰3个半小时以后，到达了台南市。上午11时左右，他们在一家快餐店吃了一份“便当”。两天多来第一次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新权等3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当天下午，他们被送到一间民房安顿下来。“阿东”给他们找来几件没人要的破衣服。随后两天的时间里，他们穿着那身破旧的衣服到一个工地拆水泥模板。虽然不是自己擅长的工作，但终于有工作啦。新权心里喜滋滋地给家里报信，让丽云将存折密码告诉“强子”。
   就在新权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之中的时候，风云突变。8日晚上，“阿东”将新权叫出去搬东西。在先前吃“便当”的那家快餐店里，“阿东”告诉新权，大陆的“蛇头”没有将应有的钱汇给他们。当天晚上，“阿东”叫新权跟他睡在一起。新权实际上是被“阿东”看管了起来。
   突遭“变故”失自由
   9日早上，新权被“阿东”带进了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阿东”一边打量着新权，一边用福州话跟大陆的“蛇头”进行“交涉”：
   “……再不给钱，我就打死他，让公安去查你们……”
   新权听了，吓了一大跳：“大哥，你千万不要胡来。要不我们做一个月，给你一个月……”
   “阿东”乜斜着眼睛看着新权。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叫家里直接汇钱给你们……”
   “阿东”朝新权狠狠地盯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被人耍弄后不甘心的样子。“阿东”眼光虽然凶狠可怕，但论身材力气，他显然略逊一筹。要动手，他不一定是新权的对手。新权表面上做出害怕的样子，暗地里提防着“阿东”的突然袭击。随后，“阿东”走出房间，顺手将铁门猛地关上。新权被锁在了里面。
   上午11时左右，铁门被哐啷打开。“阿东”带了三个人骂骂咧咧闯了进来，其中的一个人抡起手中的棒球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新权的腰部和头部一阵猛击。刚开始时，新权还用双手护一下自己，渐渐地，就承受不住躺倒在地板上，只能任人随意宰割。
   幸遇故乡恩人照顾
   当新权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新权感到头部太阳穴和腰部疼痛难忍。
   10日上午，来了两个人，前后“夹”击，用摩托车将极度虚弱的新权送回了他们原先“居住”的地方。新权回忆说，如果当时没有人“保护”的话，肯定会一头栽倒在路上。
   通过电话联系，新权叫妻子丽云将7000元人民币存进“蛇头”指定的一个银行户头。听着新权虚弱的声音，丽云在电话的另一头泣不成声。丽云很快就去落实了“蛇头”的要求。
   下午3时，体力已有所恢复、重新获得“自由”的新权“告别”另外两名同乡，独自一人踏上了台南至新竹苗栗的客车。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嫁台湾的雪娟跟新权原是同村人，当天晚上新权就找到雪娟家。新权的“遭遇”让雪娟大吃一惊。新权腰部左侧的软组织和肋骨脱离，由于他没有当地的个人医疗保健卡，雪娟不敢带他上医院看病。第二天，雪娟找人联系为新权偷偷请来一位骨科医生。医生给新权敷上跌打损伤药，并给他系上一个两厘米厚15厘米宽的软塑胶保健腰带。
   大概三个月后，新权才彻底摆脱了对“腰带”的依赖。再经过一年时间的调理休养，新权慢慢地可以干点轻活。
   回忆起那段时间，新权心中满腔感慨：“当时多亏了他们的照顾，要不然，这条命还不知道丢在哪里。”
   想回家不是容易的事
   为了报答雪娟对自己的精心照顾，新权在身体基本康复后，就到雪娟公公开的餐厅帮着做些洗碗之类轻松的事情。新权说，雪娟为了给他疗伤，仅医疗费就垫付了6万多元，还不包括一年多的时间在人家那里吃喝拉撒。
   2003年，非典席卷台湾，对岛上的餐饮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雪娟公公的餐厅也受到波及，食客锐减，生意大不如前。   虽然身体状况已有所好转，但入台后几乎丢掉性命的事情仍让新权感到后怕。看着餐厅生意清淡，自己又差不多变成了一个吃闲饭的人，新权想起了回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然而，回家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新权是私渡入台的，新权说，要回家就得要办证，要办证就得要面对办证人员的“询问”；要回家就得要坐飞机车辆，要坐飞机车辆，就得要花钱。餐厅里的师傅告诉新权，没有几万元根本就搞不定。可是钱呢？钱在哪里？很显然，新权也不能通过非法渠道回来。
   2003年8月26日，台湾发生“大陆女子被推入海溺毙事件”。残忍的“蛇头”为了逃避检查，竟然将13名大陆私渡女孩推入大海，造成6人当即溺毙。事件发生在通宵镇，离新权工作的地方没有多远。
   “投案自首”踏归途
   那天早上一上班，新权就听见餐厅里的师傅在纷纷议论这件事情。新权从他们的议论中，知晓了事件的基本情况。事件的发生，在新权心中产生强烈的震撼。联想到自己的亲身遭遇，“蛇头”的见财忘义、草菅人命，让新权再次认识到他们勾画的美妙“蓝图”下掩盖的极度罪恶。
   “这些‘蛇头’也太可恶啦！一定要给他们判刑。”揭发“蛇头”，惩罚“蛇头”，成了新权心中另外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件事也更加坚定新权回家的打算。    新权的“遭遇”也引起了餐厅师傅们的同情，他们纷纷为他回家“出谋划策”。2003年11月初的一天早上，新权在路上“碰”到了两个迎面走来的警察。新权“主动”告诉他们自己是刚刚上岛的私渡客。警察带走了新权，经过询问后，将他送进了收容所。
   2004年3月13日，新权被送到马祖收容所。一直到2004年中秋节前夕，新权才被送回到大陆。
   新权回家后不久，就向当地的边防所进行举报。今年4月份，当地的边防所根据新权所提供的情况，经过周密部署和不断追踪，在城关将躲避已久的金香抓获归案。
   新权终于回到了亲人的身边，“蛇头”也已经落网，吃上妻子做的可口的饭菜，看着女儿趴在桌子前认真做作业的情形，新权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相对于“2003·8·26”私渡台湾被溺毙的6名私渡女子来讲，新权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至少捡回了一条命。但梦魇般的台湾之“行”，却是新权怎么也忘记不了的。因为每当天气变化的时候，新权的腰部和太阳穴都会隐隐作痛，时不时地“翻”起他那片沉痛的记忆。各种费用前前后后算下来，包括交纳的罚款，新权花去了4万多元。破财又伤身，这就是新权的“收获”。（文中人物全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