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价值冲突与观点争论

【摘要】本文主要探讨“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的关系，由于本人认识到量化分析上存在的问题，而自己目前无法解决这三个问题，所以本文溯根求源，梳理学者在此问题上的观点，并探究观点差异上的价值冲突。经过梳理，最终发现，理论分析和政策制定过程中要注意经济相互依存中所存在的权力不对称状态，并采取恰当措施努力改善弱者地位，寻求平等的经济相互依赖。
【关键词】经济相互依赖；国际冲突；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建构主义
【写作年份】2012年


【正文】

　　贸易的自然结局导致和平。两个国家之间有了贸易关系, 那么这两个国家就需要相互依存[1]。——夏尔·德·赛孔达·孟德斯鸠

　　商业精神与战争是无法共处的[2]。——伊曼努尔·康德

　　国际社会主要行为体之间经济上相互依赖的不断加强会减少行为体之间的冲突，并增进地区间以及世界范围内的和平吗？对于这个问题，学者们充满了争论。受行为主义的影响，量化研究被引入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受此影响，许多研究者通过历史数据的统计学分析来探讨经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所存在的关系。但是这种讨论有三个核心的不足：一是如何区分“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即如何通过有效的技术性方法判定究竟是行为体之间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增强减少了国际冲突，还是国际冲突的缓和促进了行为体之间的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加强；二“经济相互依赖”这个因素对“国际冲突”的影响与其他诸如“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国际制度”等因素之间是否具备独立性，即如何确保在不受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充分有效的发现行为体之间经济上相互依赖的增强会对国际冲突带来何种方向以及多大程度上的影响力；三研究者在研究样本、自变量、因变量的选择上如何保证选择的广泛的代表性和真实的解释力度，即如何提高研究结论的普世性。在这三个难题上，由于自身无法提出更好地解决方法，所以选择溯本清源，围绕着“经济相互依赖”和“国际冲突”之间的关系，梳理研究者之间所存在的价值冲突以及观点差异，希望通过这次梳理能够对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也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有新的发现。

　　一、概念界定：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

　　经济相互依赖属于“相互依赖理论”的讨论范畴，在讨论经济相互依赖这个概念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在“相互依赖理论”的范畴内进行讨论。对于此概念的讨论，我们将限定在“新现实主义”、“新自由主义”以及“建构主义”这三个解释视角的范围之内。

　　理查德·库珀将相互依赖定义为“对于随着要素回报差别的急剧减少而导致的差价盈利机会做出迅速反应”[3]。这个定义主要是经济学领域的界定，受其影响，后来“相互依赖”被用来描述这样一种状态：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件都会对其他地方的某些人，或是所有的人造成影响[4]。这个定义突出了国际社会行为体行为调整的敏感性。新现实主义批评这种说法，作为新现实主义的领军人物——肯尼思·沃尔兹认为：关于相互依赖概念的普遍性定义忽视了政治与经济上存在的不平等的现实”。[5]对于相互依赖的讨论要引入“结构的差异”和“国家能力”这两个概念，国家能力差异使得相互依赖关系出现结构性差异，由此，他提出了“公共脆弱的相互依赖”。受此影响，新自由主义对相互依赖做了更加完备的界定。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将相互依赖界定为“国家之间或者不同国家中的行为体之间相互影响的情况······当交往活动产生彼此（尽管不一定是对等的）都付出的代价的结果时，就存在相互依赖。”[6]。对于这种影响，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引入了“代价”和“权力”两个核心理念，并由此区分为“敏感性”和“脆弱性”，在此基础上，将相互依赖划分为：敏感性相互依赖和脆弱性相互依赖。建构主义者提出的观念具有革命性：观念界定权力和利益。亚历山大·温特认为：如果互动对一方产生的结果取决于其他各方的选择，行为体就处于相互依存状态······主观相互依存和集体身份之间的关系是建构关系，不是因果关系[7]。

　　经济相互依赖属于相互依赖理论的讨论范畴，国际行为体之间经济依赖主要体现在：行为体之间的贸易量、对外投资数量、进出口额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净资本流动额及占资本构成总额比重、跨国公司的产值、石油依赖程度等指标。全球化的时代，在科技的推动下，国际行为体之间建立了同时也正在建立广泛、密切而又复杂的经济联系。国际行为体之间的贸易、投资、生产、消费等经济活动的方方面面日益处于相互交错状态，国际行为体之间的经济联系在广度和深度上加深了，相互依赖程度也显著提升。

　　国际冲突是国际关系研究的核心，对于这个概念，学者们的观点比较一致。从普遍意义上讲国际关系中的冲突指的是国际社会各行为体出于对一定领域的利益和目标的追求和维护而产生的对抗和摩擦, 也可以理解为广泛的利益不一致。其由低到高的表现形式是：矛盾、摩擦、一般冲突、国际危机、战争[8]。国际冲突的核心是利益的对抗性竞争。对于国际冲突的测量，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净冲突”的测算，该方法认为国家间的冲突或者合作是一个连续体，在国家间的日常交往中，既有冲突，也有合作，因此对这些日常时间进行赋值、然后加总，计算出“净冲突”；另一种则是以国家间冲突（或者战争）为衡量指标，把国家间的冲突看作是独立事件，该方法主要是对COW（Correlates of War）的测量和应用[9]。

　　二、观点争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强会带来和平吗？

　　国际行为体之间经济相互依赖的加强会带来行为体之间、地区间乃至世界的和平吗？关于这个问题，大量的学者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大量的学者在分析这个问题时，将贸易作为经济相互依赖的测量指标，将“净冲突”或者COW作为国际冲突的测量指标。到目前为止，主要存在着四种观点：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有利于抑制国际冲突，促进国际合作；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容易引发国际冲突，这种现象是无条件的；不均衡的经济相互依赖关系容易引发国际冲突；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不存在关系。

　　第一种观点，即认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有利于抑制国际冲突，这种观点也被成为“贸易和平论”，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一般被称为商业自由主义者，主要代表人物有理查德·罗斯克兰斯、约翰·奥尼尔、布鲁斯·鲁塞特、爱德华·曼斯菲尔德等人。这种观点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亚当·斯密时期，一直到现代，该观点还有很大的支持者和辩护者。支持该观点的人认为：贸易和战争都是增进国家利益的手段，但贸易比战争成本更小，获得的利益也更多；贸易可以实现国家间的互惠，是一种正和博弈，而战争具有太强的破坏性，属于负和博弈；通过贸易，可以加强国家间的联系，增强彼此交流，减少误解，促进政治合作；贸易促进国家或者地区内部贸易利益群体的壮大，他们本身就是反对冲突和战争的[10]。传统的理论解释主要通过历史案例或者逻辑分析进行论证。20世纪50年代后，许多学者通过构造模型、运用统计分析的方法进行该问题的探讨。马克·贾西奥罗斯基和萨拉蒙·波洛契克考察了1967年—1978年美苏缓和时期美国和华沙集团之间的贸易与冲突的关系，并对这种关系进行了格兰杰因果检验，最终得出结论：贸易有利于缓和东西方政治关系[11]，该结论支持了“贸易和评论”的观点。

　　第二种观点，即认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不仅不能有效地抑制国际冲突，相反更容易引发国际冲突，这种现象是无条件的，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有肯尼思·沃尔兹、约翰·米尔斯海默等。该观点的持有者普遍认为：国际社会无政府结构下，生存和安全是国际社会行为体首先应该考虑的问题，当安全利益与经济利益发生冲突，国家会为了安全利益而放弃经济利益[12]；国际社会行为体在贸易中的收益是不对称的，而这种收益可以用来改善自身的军事实力从而带来收益不对称的扩大化；国际社会行为体之间的不对称性会带来贸易条件的进一步恶化；贸易交往的增多、经济依赖的加深使得摩擦、冲突的机会增加而非减少[13]。

　　第三种观点，即认为不均衡、不对称的经济相互依赖关系容易引发国际冲突。凯瑟琳·巴比里等认为, 贸易是否促进和平与经济( 贸易) 关系中的依赖类型相关, 对称的依赖关系可以促进和平, 而不对称的依赖可能产生更多的摩擦和冲突[14]。约瑟夫·奈也认为，在国际政治中，谁能够左右相互依存的对成性，谁就拥有了权力······不对称性是相互依存政治的核心[15]。

　　第四种观点，即经济依赖和国际冲突之间的关系是模糊的，可能不存在关系，这种观点认为贸易与和平的观点可能取决于其他因素。戴利·卡普兰认为，对未来贸易的预期左右着贸易与和平的关系。如果预期未来贸易将增加，则贸易就会促进彼此间的和平，反之，如果预期未来贸易会减少，则贸易将引发冲突和战争[16]。加西奥洛斯基在实证研究中发现, 相互依赖与和平的关系取决于衡量变量的角度和范围, 如果从成本的角度衡量, 相互依赖会导致国际冲突的增加；如果从收益的角度衡量, 相互依赖会降低国际冲突[17]。张原卿研究发现,国家大小影响着贸易与冲突的关系。他认为, 一国与大国的贸易比它与小国的贸易更能减少冲突[18]。拉斐尔·鲁文尼和姜熙俊较为全面地检验了贸易与冲突之间的因果关系，经过研究发现，贸易与国际冲突之间存在相互关系，无法准确界定究竟何者为因何者为果取决于不同的情况[19]。

　　三、价值冲突：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

　　在分析过程中，我们发现自由主义往往倾向于认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强有利于减少国际冲突，增进和平；而现实主义者则往往争论说，经济相互依赖更容易造成国际冲突。对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又涉及到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价值冲突。围绕着“经济相互依赖”和“国际冲突”的关系而展开的这种争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国际行为体的目标追求存在差异。现实主义者往往倾向于认为，国家的最高目标是确保主权的不可侵犯性和政治安全，经济往来只是达到这个目标的手段当经济往来危及国家利益时，制造摩擦乃至中断贸易联系是不可避免的。而自由主义者往往倾向于认为，国家不应只考虑安全，还应该追求民众生活条件的改善以及福利的提高。在平常情况下，通过贸易可以改善居民的生活水平，提高居民的效用。“即便处于冲突状态，利用经济依赖关系作为武器来制约对方，或者与第三方开展贸易往来，以应付战时之需”[20]。

　　二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带来的权力增长的不均衡。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使国际行为体之间往往容易面临着安全困境的制约，在这种情况下，一方权力的增长往往会带来周边关系的紧张。自由主义者往往考虑相对收益，但是现实主义者却倾向于考虑绝对收益。在权力增长过程中，经济实力发挥了重大作用，但是经济实力是可以转化为军事实力的。在这一点上，无政府状态下，权力增长的非对称性、不均衡性构成了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关于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关系争论的另一个重要因素[21]。

　　三经济与政治的主导关系差异。自由主义者的政治观念往往植根于约翰·洛克，而经济观念植根于亚当·斯密的理论。自由主义者在考虑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时，往往主张经济关系会主导政治关系；而现实主义者则将他们的政治观念植根于马基雅维利或者霍布斯，经济观念则依赖爱德华·张伯伦和琼·罗宾逊。因此，他们往往认为政治的作用先行于经济。正如肯尼思·沃尔兹所说：“任何经济都是在政治力量设计和维持的秩序内运行的。不考虑政治规则以及普遍存在的经济上的不平等，就无法理解某一经济，或是对其运行作出解释。[22]”

　　在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关系的价值冲突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了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我们没有详细探讨建构主义对此的看法。这不是说建构主义对此没有重大贡献，而是因为建构主义所倡导的“观念建构权力和利益”的观点搭建了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的联系平台。正如亚历山大·温特所说，“敌人之间可能会相互依赖，朋友之间也肯能够相互依赖[23]”，问题的关键在于“塑造行为的共同观念”。

　　四总结与反思

　　通过以上观点的梳理以及价值冲突的对比，我们看到：经济相互依赖不是一个单一的概念，意味着相互需求，更意味着权力增长不对称状态下地主导与被主导的关系。我们接受自由贸易的发展有利于双方乃至地区、世界民众生活福利的提高的理论假说。但是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处于劣势地位的国家如何改善自身条件，逐渐改变不对称的实力增长状态，谋求平等意义上的经济相互依赖状况的加深才是这个问题理论探讨的现实价值所在。从这个角度讲，依附理论对此做出了重大的贡献。限于篇幅，这里就不详细讨论“依附理论”了。

　　我们看到经济相互依赖对于降低国际冲突的积极意义的同时，也看到了潜在的危机。如何打破无政府状态下的理性悖论，谋求良性的合作与发展就成了问题的关键。在这个问题上，建构主义者提出了转变国际文化观念的建议。当前国际社会，某种意义上讲，三种文化观念都是存在的，表现最明显的可能是“洛克式的文化观念”。在这种状态下，良好的沟通机制的建立成为塑造国际合作基础——信任的核心所在。而这对于处于经济相互依赖关系中的弱势力量意义更大。

　　--------------------------------------------------------------------------------

　　贸易的自然结局导致和平。两个国家之间有了贸易关系, 那么这两个国家就需要相互依存[1]。——夏尔·德·赛孔达·孟德斯鸠

　　商业精神与战争是无法共处的[2]。——伊曼努尔·康德

　　国际社会主要行为体之间经济上相互依赖的不断加强会减少行为体之间的冲突，并增进地区间以及世界范围内的和平吗？对于这个问题，学者们充满了争论。受行为主义的影响，量化研究被引入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受此影响，许多研究者通过历史数据的统计学分析来探讨经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所存在的关系。但是这种讨论有三个核心的不足：一是如何区分“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即如何通过有效的技术性方法判定究竟是行为体之间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增强减少了国际冲突，还是国际冲突的缓和促进了行为体之间的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加强；二“经济相互依赖”这个因素对“国际冲突”的影响与其他诸如“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国际制度”等因素之间是否具备独立性，即如何确保在不受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充分有效的发现行为体之间经济上相互依赖的增强会对国际冲突带来何种方向以及多大程度上的影响力；三研究者在研究样本、自变量、因变量的选择上如何保证选择的广泛的代表性和真实的解释力度，即如何提高研究结论的普世性。在这三个难题上，由于自身无法提出更好地解决方法，所以选择溯本清源，围绕着“经济相互依赖”和“国际冲突”之间的关系，梳理研究者之间所存在的价值冲突以及观点差异，希望通过这次梳理能够对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也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有新的发现。

　　一、概念界定：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

　　经济相互依赖属于“相互依赖理论”的讨论范畴，在讨论经济相互依赖这个概念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在“相互依赖理论”的范畴内进行讨论。对于此概念的讨论，我们将限定在“新现实主义”、“新自由主义”以及“建构主义”这三个解释视角的范围之内。

　　理查德·库珀将相互依赖定义为“对于随着要素回报差别的急剧减少而导致的差价盈利机会做出迅速反应”[3]。这个定义主要是经济学领域的界定，受其影响，后来“相互依赖”被用来描述这样一种状态：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件都会对其他地方的某些人，或是所有的人造成影响[4]。这个定义突出了国际社会行为体行为调整的敏感性。新现实主义批评这种说法，作为新现实主义的领军人物——肯尼思·沃尔兹认为：关于相互依赖概念的普遍性定义忽视了政治与经济上存在的不平等的现实”。[5]对于相互依赖的讨论要引入“结构的差异”和“国家能力”这两个概念，国家能力差异使得相互依赖关系出现结构性差异，由此，他提出了“公共脆弱的相互依赖”。受此影响，新自由主义对相互依赖做了更加完备的界定。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将相互依赖界定为“国家之间或者不同国家中的行为体之间相互影响的情况······当交往活动产生彼此（尽管不一定是对等的）都付出的代价的结果时，就存在相互依赖。”[6]。对于这种影响，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引入了“代价”和“权力”两个核心理念，并由此区分为“敏感性”和“脆弱性”，在此基础上，将相互依赖划分为：敏感性相互依赖和脆弱性相互依赖。建构主义者提出的观念具有革命性：观念界定权力和利益。亚历山大·温特认为：如果互动对一方产生的结果取决于其他各方的选择，行为体就处于相互依存状态······主观相互依存和集体身份之间的关系是建构关系，不是因果关系[7]。

　　经济相互依赖属于相互依赖理论的讨论范畴，国际行为体之间经济依赖主要体现在：行为体之间的贸易量、对外投资数量、进出口额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净资本流动额及占资本构成总额比重、跨国公司的产值、石油依赖程度等指标。全球化的时代，在科技的推动下，国际行为体之间建立了同时也正在建立广泛、密切而又复杂的经济联系。国际行为体之间的贸易、投资、生产、消费等经济活动的方方面面日益处于相互交错状态，国际行为体之间的经济联系在广度和深度上加深了，相互依赖程度也显著提升。

　　国际冲突是国际关系研究的核心，对于这个概念，学者们的观点比较一致。从普遍意义上讲国际关系中的冲突指的是国际社会各行为体出于对一定领域的利益和目标的追求和维护而产生的对抗和摩擦, 也可以理解为广泛的利益不一致。其由低到高的表现形式是：矛盾、摩擦、一般冲突、国际危机、战争[8]。国际冲突的核心是利益的对抗性竞争。对于国际冲突的测量，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净冲突”的测算，该方法认为国家间的冲突或者合作是一个连续体，在国家间的日常交往中，既有冲突，也有合作，因此对这些日常时间进行赋值、然后加总，计算出“净冲突”；另一种则是以国家间冲突（或者战争）为衡量指标，把国家间的冲突看作是独立事件，该方法主要是对COW（Correlates of War）的测量和应用[9]。

　　二、观点争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强会带来和平吗？

　　国际行为体之间经济相互依赖的加强会带来行为体之间、地区间乃至世界的和平吗？关于这个问题，大量的学者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大量的学者在分析这个问题时，将贸易作为经济相互依赖的测量指标，将“净冲突”或者COW作为国际冲突的测量指标。到目前为止，主要存在着四种观点：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有利于抑制国际冲突，促进国际合作；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容易引发国际冲突，这种现象是无条件的；不均衡的经济相互依赖关系容易引发国际冲突；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不存在关系。

　　第一种观点，即认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有利于抑制国际冲突，这种观点也被成为“贸易和平论”，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一般被称为商业自由主义者，主要代表人物有理查德·罗斯克兰斯、约翰·奥尼尔、布鲁斯·鲁塞特、爱德华·曼斯菲尔德等人。这种观点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亚当·斯密时期，一直到现代，该观点还有很大的支持者和辩护者。支持该观点的人认为：贸易和战争都是增进国家利益的手段，但贸易比战争成本更小，获得的利益也更多；贸易可以实现国家间的互惠，是一种正和博弈，而战争具有太强的破坏性，属于负和博弈；通过贸易，可以加强国家间的联系，增强彼此交流，减少误解，促进政治合作；贸易促进国家或者地区内部贸易利益群体的壮大，他们本身就是反对冲突和战争的[10]。传统的理论解释主要通过历史案例或者逻辑分析进行论证。20世纪50年代后，许多学者通过构造模型、运用统计分析的方法进行该问题的探讨。马克·贾西奥罗斯基和萨拉蒙·波洛契克考察了1967年—1978年美苏缓和时期美国和华沙集团之间的贸易与冲突的关系，并对这种关系进行了格兰杰因果检验，最终得出结论：贸易有利于缓和东西方政治关系[11]，该结论支持了“贸易和评论”的观点。

　　第二种观点，即认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深不仅不能有效地抑制国际冲突，相反更容易引发国际冲突，这种现象是无条件的，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有肯尼思·沃尔兹、约翰·米尔斯海默等。该观点的持有者普遍认为：国际社会无政府结构下，生存和安全是国际社会行为体首先应该考虑的问题，当安全利益与经济利益发生冲突，国家会为了安全利益而放弃经济利益[12]；国际社会行为体在贸易中的收益是不对称的，而这种收益可以用来改善自身的军事实力从而带来收益不对称的扩大化；国际社会行为体之间的不对称性会带来贸易条件的进一步恶化；贸易交往的增多、经济依赖的加深使得摩擦、冲突的机会增加而非减少[13]。

　　第三种观点，即认为不均衡、不对称的经济相互依赖关系容易引发国际冲突。凯瑟琳·巴比里等认为, 贸易是否促进和平与经济( 贸易) 关系中的依赖类型相关, 对称的依赖关系可以促进和平, 而不对称的依赖可能产生更多的摩擦和冲突[14]。约瑟夫·奈也认为，在国际政治中，谁能够左右相互依存的对成性，谁就拥有了权力······不对称性是相互依存政治的核心[15]。

　　第四种观点，即经济依赖和国际冲突之间的关系是模糊的，可能不存在关系，这种观点认为贸易与和平的观点可能取决于其他因素。戴利·卡普兰认为，对未来贸易的预期左右着贸易与和平的关系。如果预期未来贸易将增加，则贸易就会促进彼此间的和平，反之，如果预期未来贸易会减少，则贸易将引发冲突和战争[16]。加西奥洛斯基在实证研究中发现, 相互依赖与和平的关系取决于衡量变量的角度和范围, 如果从成本的角度衡量, 相互依赖会导致国际冲突的增加；如果从收益的角度衡量, 相互依赖会降低国际冲突[17]。张原卿研究发现,国家大小影响着贸易与冲突的关系。他认为, 一国与大国的贸易比它与小国的贸易更能减少冲突[18]。拉斐尔·鲁文尼和姜熙俊较为全面地检验了贸易与冲突之间的因果关系，经过研究发现，贸易与国际冲突之间存在相互关系，无法准确界定究竟何者为因何者为果取决于不同的情况[19]。

　　三、价值冲突：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

　　在分析过程中，我们发现自由主义往往倾向于认为经济相互依赖的加强有利于减少国际冲突，增进和平；而现实主义者则往往争论说，经济相互依赖更容易造成国际冲突。对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又涉及到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价值冲突。围绕着“经济相互依赖”和“国际冲突”的关系而展开的这种争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国际行为体的目标追求存在差异。现实主义者往往倾向于认为，国家的最高目标是确保主权的不可侵犯性和政治安全，经济往来只是达到这个目标的手段当经济往来危及国家利益时，制造摩擦乃至中断贸易联系是不可避免的。而自由主义者往往倾向于认为，国家不应只考虑安全，还应该追求民众生活条件的改善以及福利的提高。在平常情况下，通过贸易可以改善居民的生活水平，提高居民的效用。“即便处于冲突状态，利用经济依赖关系作为武器来制约对方，或者与第三方开展贸易往来，以应付战时之需”[20]。

　　二、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带来的权力增长的不均衡。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使国际行为体之间往往容易面临着安全困境的制约，在这种情况下，一方权力的增长往往会带来周边关系的紧张。自由主义者往往考虑相对收益，但是现实主义者却倾向于考虑绝对收益。在权力增长过程中，经济实力发挥了重大作用，但是经济实力是可以转化为军事实力的。在这一点上，无政府状态下，权力增长的非对称性、不均衡性构成了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关于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关系争论的另一个重要因素[21]。

　　三、经济与政治的主导关系差异。自由主义者的政治观念往往植根于约翰·洛克，而经济观念植根于亚当·斯密的理论。自由主义者在考虑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时，往往主张经济关系会主导政治关系；而现实主义者则将他们的政治观念植根于马基雅维利或者霍布斯，经济观念则依赖爱德华·张伯伦和琼·罗宾逊。因此，他们往往认为政治的作用先行于经济。正如肯尼思·沃尔兹所说：“任何经济都是在政治力量设计和维持的秩序内运行的。不考虑政治规则以及普遍存在的经济上的不平等，就无法理解某一经济，或是对其运行作出解释。[22]”

　　在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之间关系的价值冲突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了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我们没有详细探讨建构主义对此的看法。这不是说建构主义对此没有重大贡献，而是因为建构主义所倡导的“观念建构权力和利益”的观点搭建了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的联系平台。正如亚历山大·温特所说，“敌人之间可能会相互依赖，朋友之间也肯能够相互依赖[23]”，问题的关键在于“塑造行为的共同观念”。

　　四、总结与反思

　　通过以上观点的梳理以及价值冲突的对比，我们看到：经济相互依赖不是一个单一的概念，意味着相互需求，更意味着权力增长不对称状态下地主导与被主导的关系。我们接受自由贸易的发展有利于双方乃至地区、世界民众生活福利的提高的理论假说。但是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处于劣势地位的国家如何改善自身条件，逐渐改变不对称的实力增长状态，谋求平等意义上的经济相互依赖状况的加深才是这个问题理论探讨的现实价值所在。从这个角度讲，依附理论对此做出了重大的贡献。限于篇幅，这里就不详细讨论“依附理论”了。

　　我们看到经济相互依赖对于降低国际冲突的积极意义的同时，也看到了潜在的危机。如何打破无政府状态下的理性悖论，谋求良性的合作与发展就成了问题的关键。在这个问题上，建构主义者提出了转变国际文化观念的建议。当前国际社会，某种意义上讲，三种文化观念都是存在的，表现最明显的可能是“洛克式的文化观念”。在这种状态下，良好的沟通机制的建立成为塑造国际合作基础——信任的核心所在。而这对于处于经济相互依赖关系中的弱势力量意义更大。




【作者简介】
姚金伟，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政治系在读学生。


【注释】
[1][法]夏尔·德·赛孔达·孟德斯鸠 孙志坚等译 论法的精神( 下)[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 版. 第379 页。
[2][德]伊曼努尔·康德 何兆武译 永久和平论：一部哲学的规划[M].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年版.第127 页。
[3][美]肯尼思·沃尔兹 信强译 国际政治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49页。
[4][美]肯尼思·沃尔兹 信强译 国际政治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49页。
[5][美]肯尼思·沃尔兹 信强译 国际政治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51页。
[6][美]罗伯特·基欧汉 林茂辉等译 约瑟夫·奈 权力与相互依赖——转变中的世界政治[M].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8页。
[7][美]亚历山大·温特 秦亚青译 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31页。
[8]于军 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J].国际政治研究.2003（3），第147页。
[9]邝艳湘 向洪金 贸易与国际冲突的因果检验[J].国际政治科学.2009（2），第7页。
[10]庄宗明 蔡洁 国际贸易消减国际冲突的理论与经验分析：以亚洲国家为例[J].世界经济.2008（9），第86页。
[11]Mark Gasiorowski and Solomon W.Polachek.“Conflict and Inter dependence: East West Trade and Link ages in the Era of Détente”， The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Dec.1982， Vol.26，No.4, pp.709-729。
[12][美]约翰·米尔斯海默著 王义桅 唐小松译《大国政治的悲剧》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年4月第1版第49页。
[13]周宝根 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一项研究综述[J].国际论坛.2007（1），第44页。
[14]Katherine Barbieri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 path to peace or a source of interstate confl ict?”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Feb1996，Vol.33 Issue 1，pp.29-49。
[15]约瑟夫·奈 张小明译 理解国际冲突：理论与历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83页。
[16]Dale C.Copeland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 A Theory of Trade Expectations”，Internat ional Security Spring 1996, Vol.20，No.4, pp. 5-41.
[17]Mark J.Gasiorowski，“Economic Inter 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 Some Cross-National Evidence”，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Mar，1986，Vol.30,No.1.pp.23-38.
[18]张原卿 贸易与冲突: 国家大小对国际互动的影响[J].远景基金会季刊，2004（2）。
[19]Rafael Reuveny and Heejoon Kang，“International Trade，Political Conflict/Cooperation，and Granger Causality，”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40，No.3，1996，pp.943—970。
[20]邝艳湘 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和平[J].外交评论.2007（2），第70页。
[21]梅然 经济相互依赖与和平[M].欧洲.1998（5），第26页。
[22][美]肯尼思·沃尔兹 信强译 国际政治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51页。
[23][美]亚历山大·温特 秦亚青译 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31页。


【参考文献】
{1}{法}夏尔·德·赛孔达·孟德斯鸠 孙志坚等译 论法的精神( 下){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 版
{2}{德}伊曼努尔·康德 何兆武译 永久和平论：一部哲学的规划{M}.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年版
{3}{美}肯尼思·沃尔兹 信强译 国际政治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4}{美}罗伯特·基欧汉 林茂辉等译 约瑟夫·奈 权力与相互依赖——转变中的世界政治{M}.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5}{美}亚历山大·温特 秦亚青译 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6}{美}约翰·米尔斯海默著 王义桅 唐小松译《大国政治的悲剧》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年4月第1版第49页
{7}约瑟夫·奈 张小明译 理解国际冲突：理论与历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8}于军 相互依赖与国际冲突{J}.国际政治研究.2003（3）
{9}邝艳湘 向洪金 贸易与国际冲突的因果检验{J}.国际政治科学.2009（2）
{10}邝艳湘经济相互依赖与国际和平{J}.外交评论.2007（2），第70页。
{11}庄宗明 蔡洁 国际贸易消减国际冲突的理论与经验分析：以亚洲国家为例{J}.世界经济.2008（9）
{12}周宝根 国际经济与国际安全的关系：一项研究综述{J}.国际论坛.2007（1）
{13}梅然:经济相互依赖与和平{J},欧洲,1998（5）
{14}张原卿 贸易与冲突: 国家大小对国际互动的影响{J}.远景基金会季刊，2004（2）
{15}Mark Gasiorowski and Solomon W.Polachek.“Conflict and Inter dependence: East West Trade and Link ages in the Era of Détente”， The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Dec.1982， Vol.26，No.4
{16}Katherine Barbieri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 path to peace or a source of interstate conflict?”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Feb1996，Vol.33 Issue 1
{17}Dale C.Copeland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 A Theory of Trade Expectations”，Internat ional Security Spring 1996, Vol.20，No.4
{18}Mark J.Gasiorowski.“Economic Inter dependence 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 Some Cross-National Evidence”，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Mar，1986，Vol.30,No.1
Rafael Reuveny and Heejoon Kang，“International Trade，Political {19}Conflict/Cooperation，and Granger Causality，”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40，No.3，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