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说刑事：使用伪造驾驶证驾驶机动车可以构成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

发布日期：2018-11-19 作者：高建律师

近日一朋友向我咨询，他一朋友因使用伪造的驾驶证驾驶机动车，被巡逻的交警发现，现在即将进入刑事追诉程序。在向他详细了解案情后，我初步判断目前警方所掌握的证据只是使用虚假证件，但并无证据证明存在买卖证件的事实，因此直觉这不应该构成犯罪，因为在日常生活中，所见所闻使用伪造身份证件的情况很多，一般来讲行政处罚足矣，进入刑事程序的却从未听说。但是在检索了有关法律规定和判例后，我才发现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
我国在2015年11月1日起施行的《刑法修正案九》第二十三条新增了“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作为现行《刑法》的第二百八十条之一，其内容规定：“在依照国家规定应当提供身份证明的活动中，使用伪造、变造的或者盗用他人的居民身份证、护照、社会保障卡、驾驶证等依法可以用于证明身份的证件，情节严重的，处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周光权教授认为：“依照国家规定应当提供身份证明的活动，是指依照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制定的法律和决定，以及国务院制定的行政法规、规定的行政措施、发布的决定和命令，应当提供真实身份证件的情形。”[1]
在我国现行的法律体系中，多部法律、行政法规都规定了应当使用身份证件的情形，比如《居民身份证法》第十四条规定了公民应当出示居民身份证证明身份的情形；《出入境管理法》第十一条、第二十四条分别规定了中国公民和外国公民在出境、入境时应当向出入境边防检查机关交验本人的护照或者其他旅行证件等出境入境证件；《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十一条规定了驾驶机动车上道路行驶应当随车携带机动车行驶证，第十九条规定了驾驶机动车应当依法取得机动车驾驶证。从上述规定可以看出，使用伪造驾驶证当然属于使用虚假身份证件。
按照《刑法》第二百八一条的规定，使用伪造身份证件，情节严重才构成犯罪，可见并非所有的使用虚假证件行为都构成犯罪，情节严重是罪与非罪的重要分水岭，但是何为情节严重呢？对此，张明楷教授认为：“对于使用或者盗用的次数多、数量大，严重扰乱相关事项的管理秩序，以及严重损害身份证件持有人的利益的行为，应当以本罪论处。”[2]为了进一步明确“情节严重”的界限，笔者查找了《刑法修正案九》施行后的相关的案例，首先在互联网上查找了部份案例，列表如下：

案发时间	案发地点	基本案情	处罚结果	信息来源
2018年 1月16日	重庆忠县	李某因醉驾在2016年驾驶证被吊销后，在网上购买驾驶证，行驶至忠县被交警查获。	行政拘留15天，罚款5000元	网易新闻
2018年1月30日	湖南岳阳	王某驾驶越野汽车被执勤民警依法查获，民警发现王某未依法取得有效机动车驾驶证，使用的驾驶证是伪造的。	行政拘留7天、罚款4500元	快资讯
2017年12月7日	沈海高速公路山东铁山收费站	魏某因一直没有成功考取驾驶证件，为了方便用车和应付交警查车，通过街头小广告购买假的驾驶证件，但平常很少使用。案发当天由于家里老人身体一直不适，魏某便准备驾车带着老人到医院去看病，在上高速的时候会被交警当场查获。	罚款2000元、并处15日内的拘留	凤凰网
2016年2月24日	湖北汉中	李某某持有B2驾驶证，购买伪造的A2驾驶证后驾驶必须持有 B1以上驾驶证才能驾驶的中巴客车进行运营。	以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决拘役两个月，并处罚金3000元。	大律师网
2017年11月23日	江苏南京	胡某因驾照扣满12分无法使用，花100元购买假驾照，和妻子驾车谈项目，见妻子在高速上驾驶不熟练，于是自己要求驾车被查获。	3000元罚款，15天以下拘留	荔枝网
2017年11月28日	河南信阳	刘某谋系未取的机动车驾驶证仍驾驶机动车的违法行为	行政罚款3500元	信阳交警
2018年3月4日	湖北衡水	刘某因驾驶证长时间未检已被注销，花钱购买伪造驾驶证上路行驶被查获	罚款3000元	冀州交警公众号

之后又通过威科法律库随机检索了部份判例，列表如下：

案发时间	审理法院	基本案情	裁判结果	法院认为	案号
2017年10月7日	山西省交口县	2017年11月8日，郭某通过微信支付100元办理假驾驶证，两日后前往临汾市拿到假驾驶证。民警在例行检查时，发现郭某使用的机动车驾驶证涉嫌伪造。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管制三个月，并处罚金5000元。	郭某在尚未取得驾驶证的情况下，使用虚假驾驶证驾驶机动车，严重扰乱交通管理秩序，情节严重。	（2017）晋1130刑初92号
2017年4月3日	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	孙某某未取得驾驶机动车的驾驶资格，以400元向他人购买了B2假驾驶证，执勤民警对孙某某的驾驶证进行检查时，孙某某将虚假的驾驶证向民警出示，被执勤民警现场查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一个月，并处罚金五千元。	孙某某在民警依法对其进行检查时向民警出示了虚假的驾驶证，即在依照国家规定应当提供身份证明的活动中，使用了虚假的驾驶证；孙某某明知其没有驾驶机动车的驾驶资格，仍驾驶在道路上行驶，无视道路交通安全，情节严重。	（2017）内0624刑初334号
2017年7月12日	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	闫某某原有C1驾驶证，己被吊销，案发当日持用A2驾驶证驾驶牵引车辆，在向例行检查的交警出示驾驶证时被查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一个月零十天，并处罚金五千元。	在民警依法对其进行检查时，其向民警出示了虚假的驾驶证，即在依照国家规定应当提供身份证明的活动中，使用了虚假的驾驶证；闫某某明知其没有驾驶重型半挂牵引车的资质，仍驾驶在道路上行驶，无视道路交通安全，情节严重。	(2017)内0624刑初225号
2014年和2016年	内蒙古包头	平某某于2013年因危险驾驶罪受过刑事处罚，后持用购买的虚假驾驶证于2014年通过交警检查一次，缴纳罚款一次，于2016年向例行检查的交警出示时被查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一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3000元。	平永明通过购买方式获得了虚假的机动车驾驶证，后在交警例行检查、处理交通违法行为等依照国家规定应当提供身份证明的场合多次使用虚假的机动车驾驶证，其行为已构成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	（2016）内0207刑初65号
2016年3月11日	山东省莱西市	华某使用伪造的驾驶证驾驶鲁B×××××号牌面包车到莱西市李权庄镇某小学接送学生，行至莱西市李权庄镇某路被执勤交警查获。该车辆核载8人，实载12人。经查，未查询到华某的驾驶员信息，该驾驶证系伪造。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二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四千元。	华某使用伪造的驾驶证，情节严重，其行为构成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	（2016）鲁0285刑初163号
2017年5月20日	黑龙江省宾县	芦爱军无驾驶重型货车的机动车驾驶证，通过办证的小广告获取了一本伪造的准驾车型为B2型的机动车驾驶证，将该证用于驾驶重型特殊结构货车。后驾驶重型特殊结构货车车被交警部门工作人员现场查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四个月，缓刑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000元	芦爱军明知其持有的机动车驾驶证系伪造所得，仍继续持有并使用，其行为构成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	（2017）黑0125刑初255号
2017年8月25日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	李爱博通过微信支付1400元钱，办理了伪造的准驾车型为C1的驾驶证、后持该假驾驶证办理违章处罚业务时被发现	买卖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六个月缓刑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	李爱博违反国家规定，购买伪造的驾驶证，其行为已构成买卖身份证件罪	(2017)黑0111刑初408号
2016年12月22日	山西省平遥县	钱某某通过微信购买一本假A2驾驶证后，使用假证驾驶重型半挂牵引车被平遥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卜宜中队民警查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四个月，缓刑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000元。	钱某某无视国法，购买使用伪造的驾驶证，情节严重	(2017)晋0728刑初127号
2016年12月9日	福建省仙游县	被告人吴瑞炫拾得章某(2015年1月17日因病死亡)的机动车驾驶证，并将该机动车驾驶证上照片替换成自己的照片，之后一直使用该变造的机动车驾驶证驾驶货车从事载货业务。2016年12月9日9时许，被告人吴瑞炫携带该变造的机动车驾驶证驾驶重型自卸货车超载100％以上行驶时被公安机关查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三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五千元	吴瑞炫在依照国家规定应当提供身份证明的活动中，长期使用变造的机动车驾驶证驾驶重型货车载货，并有严重超载情况，情节严重	(2017)闽0322刑初384号
2015年12月4日	天津市静海区	2015年11月初，被告人王国锋在无驾驶证的情况下，冒用他人的名字伪造了假的机动车驾驶证并进行使用。2015年12月4日13时许，被告人持该证驾驶华北牌吉普车前往河北省大城县，路经天津市静海区唐官屯派出所门前时被交警拦下，其向民警出示了假驾驶证。民警当场将被告人抓获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罚金人民币五千元	王国锋在道路上无证驾驶机动车，使用伪造的驾驶证欺骗公安机关民警检查，情节严重，其行为构成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	(2017)津0118刑初173号

以上案例中，摘自互联网的有七例、摘自威科法律库的有十例，具体如下：
1、予以行政处罚的有六例，均属一般的使用虚假驾驶证行为，其中两例属于存在特殊原因（带老人看病、妻子驾驶不熟练）；
2、判处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的十例，其中
（1）属于一般的使用虚假驾驶证的三例，分别是山西省平遥县郭某，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孙某某和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王国锋；
（2）属于使用虚假证件驾驶特种车辆的六例，分别是湖北汉中李某某、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闫某某、山东省莱西市华某、黑龙江省宾县芦爱军、山西省平遥县钱某某和福建省仙游县吴端炫；
（3）属于有前科的一例，内蒙古包头平某某；
3、判处买卖身份证件罪的一例，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李爱博。
4、内蒙古包头平某某具有多次使用的情节，福建省仙游县吴端炫具有长期使用和超载驾驶的情节。
通过检索，笔者发现所谓的“情节严重”在实务中似乎并无明显的规律可循，除驾驶特种车辆或多次、长期、前科等构成“情节严重”以外，部份只具一般情节的使用虚假驾驶证行为也被部份法院认定属于“情节严重”，类似的判决多集中于山西、内蒙古等地区。另外有的还被认定买卖证件罪，买卖证件罪的基本犯入罪标准虽不要求情节严重，但司法实务中，该罪的追诉标准一般也是掌握在累计三本以上，但也并非绝对，故虽然使用虚假身份证件一般也存在买卖证件的行为，但在《刑法修正案九》之后，一般情况下还是认定为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为宜。
为为查找辽宁省的判例，笔者又通过输入“使用虚假身份证件”关键字，检索到四例辽宁省地方法院的有关判例：

案发时间	审理法院	基本案情	裁判结果	法院认为	案号
2016年01月14日	辽宁省开原市	陈海龙的驾驶证因其犯交通肇事罪于2014年被吊销。民警在检查酒驾时，查获陈海龙酒后驾驶小型普通客叶，发现陈海龙使用的驾驶证系假证。经现场酒精检测，陈海龙呼吸酒精含量76mg/100ml。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3000元	陈海龙在交警人员检查其酒驾时，使用伪造的驾驶证，情节严重	(2017)辽1282刑初65号
2017年6月15日	辽宁省朝阳县	刘福祥、石立二人明知被告人冮明军为其二人购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运输从业人员从业资格证》是伪造的，于2017年3月1日开始使用伪造的虚假证件从事校车驾驶员工作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单处罚金2000元	被告人刘福祥、石立在违反国家规定，明知被告人冮明军为其购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运输从业人员从业资格证》是虚假的证件，继续使用该证件驾驶校车达三个月之久，属情节严重	(2017)辽1321刑初166号
2016年8月11日	辽宁省大连市甘井子区	吴某1酒后驾驶辽某牌号小型轿车在某市某区某路某路时，因涉嫌酒驾被交警查获。经鉴定：吴某1血液乙醇（酒精）含量为264.35mg/100ml	犯危险驾驶罪，判处拘役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三千元；犯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三千元;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拘役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六千元	吴某1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在道路上醉酒驾驶机动车，其行为已构成危险驾驶罪。被告人在公安机关要求提供机动车驾驶证时，使用伪造的机动车驾驶证，情节严重，其行为已构成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	(2017)辽0211刑初525号
2015年12月3日	辽宁省大连经济技术开发区	甘某某在未领取机动车驾驶证的情况下，为了驾驶机动车且逃避检查，通过非法渠道购买了伪造的机动车驾驶证。2015年4月16日至2015年12月3日期间，被告人甘某某使用伪造的机动车驾驶证长期、频繁驾驶辽BFXXXX号小型奇瑞轿车在大连市的各高速公路、城市快速路和城区主干道路上行驶。	使用虚假身份证件罪，判处拘役二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千元	甘某某长期使用伪造的机动车驾驶证频繁驾驶机动车且逃避检查，情节严重	(2016)辽0291刑初158号

以上四例判决中，被告人均存在使用虚假驾驶证驾驶特种车辆、或多次、长期、酒驾、醉驾等恶劣情形。虽然由于可以检索到的判例过少，我们无法从中发现辽宁省地方法院对此问题的倾向性观点，但笔者认为，辩护律师在面临此类案件时，将一般的使用虚假证件行为排除在“情节严重”之外，不失为一个可行的辩护策略。

[1] 周光权《刑法各论》第三版344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 张明楷《刑法学》第五版第1043页，法律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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