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疯狂的造神运动

发生在重庆市的“欧丽曼”传销案涉及的全国大学生数量之多，引起人们震惊。
    6月1日，总理温家宝对此案亲笔批示：“要严厉打击非法传销活动。学校要采取措施防止学生受骗参与传销活动。”

震惊之余，人们不禁深思，“传销”的贻害到底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
    《新民周刊》专访了多年从事营销领域研究，曾撰文《传销批判：中国经济肌体中的类sars病症》的纪宁。
    《新民周刊》：我们了解到您在多年的营销学研究中也深入研究了“传销”，“传销组织”有哪些惯用手法？
    纪宁：“传销组织”在我国一般指那些从事非法传销活动的组织，俗称“老鼠会”，目前，这些组织具有共通性的操作手法基本有以下几种。
    ▲五三制。
    “传销组织”采用的制度多是由台湾兴田—广东福田—武汉新田，一脉传承的“五级三阶制”(以下简称“五三制”)，入会费有2800元—3900元不等。
    采用“五三制”的“传销组织”内部分为5个级别，分别由英文字母e、d、c、b、a来表示，大致是当一个新人销售1至2份，是e级；2至9份，d级；10份以上，c级；65份以上，b级；393份以上，a级。由于组织不同，也有听上去很了不起的专门称谓叫“业务经理”、“代理员”、“代理商”等。
    ▲双轨制。
    “传销组织”利用得较多的制度是“双轨制”。所谓“双轨”是指公司奖励制度规定参加人仅推荐2人即可，并依此类推，一直到下线人数达到公司设定标准时，方可领取奖金。它的奖金制度大致可以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采用无限代累积的办法计算业绩发放奖金。第二部分采用以周或双周为计算业绩，达不到规定标准者不能领奖。第三部分是类似公司的分红，通过各种名目设定。
    ▲“互联网”与“邮购”等。
    除了上面两种“传统传销”方式以外，还有不少“变相传销”公司采用“互联网”、“邮购”等方式作案，比较知名的有“互联网基金”等。
    《新民周刊》：“传销组织”有什么显著特征？
    纪宁：从文化角度来说，“传销组织”的核心理念是对人的精神控制。参与者会被会议、培训、家庭聚会、亲友沟通等方式不断进行洗脑，最后进入到认识的误区当中去，成为“传销组织”中的一员；成为“传销”人员后，这种洗脑没有减弱而是加强了；因为你不仅天天被洗脑，而且你要作为一个洗脑者去控制别人的精神了，其实参与感本身就是最好的控制手段。因此，“传销组织”的个人通过一次次强化洗脑，最后达到统一思想认识的状态。
    从组织机构上来看，“传销组织”的重要特征是严密的组织行为。“传销”的利益分配制度是具有严密的组织行为特征的。一般来说，上线应该对下线和下下线的思想和行为有直接的控制权，因此，在“传销”的等级递进中，级别森严分明而责权利清楚，“金字塔”的半军事化结构保证了严密的组织行为和营销活动。
    从传播方式来看，“传销组织”的主要手段是疯狂的造神运动。对上线甚至上上线的人物绝对信任。只要你相信他或者“公司”能让你成为百万富翁，一张大网就等着你。步骤其实也很简单，但条条针对人的弱点，句句会说到你的心坎上。
    从文化积淀来看，“传销组织”的文化内涵是极端的图腾崇拜。借助雄厚的背景、一些新的营销理论、一些新思维的著作，一些个别人成功的个案等等，不断地让人们崇拜“传销事业”，崇拜他们的上线，崇拜企业文化，造成了极端的文化图腾。
    从组织行为上来看，“传销组织”的基本工具是巧妙的会议程序，而且可以无限克隆复制。第一步是分享，也就是一个新人如何拒绝“公司”，如何对人生迷失，如何拨开云雾见青天认识“公司”的过程。第二步是感恩。新人热泪盈眶地感谢某某“老师”指引帮助，好像“老师”昨天已给了他(她)几万元钱解决了他(她)家的一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然后是“公司”的光明前景展望、奖金分配、会后交流感想等等。
    《新民周刊》：“传销”带来的问题有哪些？
    纪宁：价值误区。“传销”最大的危害不是行动上的，而是思想上的。在中国社会转型期的今天，“传销”迎合了某种浮躁的商业文化与暴富心态，给一个社会的良好价值观念的形成造成了很大弊端，把人们的思想引入价值误区，制造了扭曲的社会需求和扭曲的价值观念。
    “传销组织”过分强调客观上存在着一个对“传销”有需求的市场就是“传销”存在的合理性。实际上，说客观存在着需求市场，并不能以此来证明“传销”存在的合理性。有些需求，比如对毒品的需求，因为有巨大的“负外部性”，对其严令禁止，既符合基本的经济学学理，又是各国通行的做法。目前在中国，“传销”的“负外部性”远远大于其益处。
    当下的中国，它们创造的不是对产品本身的需求，绝大多数“传销公司”的产品都是低劣的，仅有象征意义。它创造的唯一需求是对于“传销公司”所鼓吹的“成功”的需求。“传销公司”所宣扬的“人人都能成功”无论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是无法兑现的。在金字塔式的“传销”体系中，几乎没有人能接近“金字塔”尖，实现所谓的“成功”。那么，对于无数塔底的人来说，被激发起的“成功”欲求永远无法满足。一种普遍的无法满足的需求，是可怕的需求，是社会动荡之源。同时，有钱就是成功和暴富心态是“传销”的核心理念，这也正是当前人们最大的价值误区。
    诚信危机。“传销”的更大害处是带来了商业社会的诚信危机，使商业社会的文明秩序构建受到影响。
    “传销”的基本方式是“杀熟”。“传销”的独特之处是吸收下线，而这往往要在熟人中进行，其骗局导致众多的亲朋反目。
    稳定失衡。由于我国的劳动力资源存在严重的“同构性”，即大多数都是简单劳动者，劳动技能基本相似，造成了严重的就业压力。由此，给“传销”吸纳人员留下了巨大的空间。绝大多数“传销”者并非恶魔，相反，他们往往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
    “传销”的“培训师”们，正是牢牢地抓住这一点，极力渲染他们的处境和稀缺的机会，似乎“传销”是他们唯一救命的稻草和出人头地的选择。这使他们极容易陷进去，从而全身心地投入，希望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旦这种希望破灭，“弱势群体”将面临的是无法收拾的局面。“传销”把中国的“弱势群体”置身于一种极度脆弱的商业深化当中，给社会带来的只能是秩序上的稳定失衡。
    两极对立。“传销”所传递的信息是“富”与“穷”两极对立的情绪；“传销”所强调的文化是“成功”与“失败”的两极极端；在这个商业文化体系中，人性被严重地异化了。
    来源：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