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秋天的树

 

　　最近，重庆市奉节县的一棵老桉树的命运也引起了舆论的广泛关注。一位叫陈茂国的老人因为对拆迁赔偿款不满意，一气之下爬到了自家的老桉树上。整整三个半月，不管风吹雨淋，老人一直与这棵伟岸的老桉树相依为命。11月18日凌晨，经媒体从中协调，“在奉节县委县政府的亲切关怀下”（见《重庆商报》报道），老人终于下树。很快地，这棵阻碍了“国家重点项目”建设的老桉树也被连根拔起。

 

　　老桉树没有成就一段中国版的法治佳话。而且老桉树万万想不到的是，老人下树不到一天，奉节县公安机关就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将他刑事拘留。县委县政府头一天还在亲切关怀老人，公安机关第二天就将他送进了看守所。

 

　　奉节县公安机关竟敢和顶头上司唱对头戏，其“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勇气从何而来？此前一位县委常委也在公开场合保证不会对老人采取强制措施，难道这些关怀和表态都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也许会有人说，陈老汉就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刁民”，不值得同情和关怀。可问题的关键是：政府的公信力在哪里？公安机关采取拘留措施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又在哪里？公安机关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拘留陈老汉，而本罪是典型的聚众型犯罪，陈老汉一直呆在树上，他是如何聚众的？被聚集的人又是谁？难道仅仅是正被公安机关追捕的陈老汉的两个儿子？根据刑事诉讼法第61条的规定，拘留的对象是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而且必须具备法定的七种情形之一。老人只不过在自家树上“表演”了三个半月的“自虐式行为艺术”，住在别家和公家的树上尚且不构成犯罪，更何况在自家的树上？老人向村民宣讲政策更是受宪法言论自由条款保障，除了“噪音”扰民，并未造成其它危害，其重大嫌疑何在？

 

　　不过奉节县有关部门并不这样认为：这条公路属于国家重点建设项目，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村老汉，政府为你修了新房赔了钱，你还要阻碍施工，这不是不识好歹么？更何况你的做法“影响很不好”，让奉节县——尤其是奉节县的领导们——的脸面往哪里搁？显然，奉节县公安机关打击犯罪是假，报复抓人是真。

 

　　“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载入宪法已有好几个春秋，而“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变态权力逻辑依然在奉节横行，中国法治建设的艰难可见一斑。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在解决出租车罢运事件时说过一句名言：“我认为中国老百姓是通情达理的。面对当前发生的任何矛盾和问题，只要心平气和、开诚布公，我认为都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奉节县的有关部门显然没有认真学习和领会。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张雨生的歌声遥远而飘渺。那棵被侮辱与蹂躏的老桉树，你是否也会在天堂里哭诉？

【作者简介】
赵兴洪（1980—），男，汉族，重庆市人。西北政法学院法学学士（2002），北京大学法学院法学硕士（2006）。现为西南大学法学院讲师，兼职律师。研究兴趣为刑事法学、司法制度、法律实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