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视频为什么受宪法保护

前几年，国内网络曾流传过一段“虐猫”视频。视频中，一名女士用高跟鞋碾压小猫，惹得动物保护者们义愤填膺，不仅“人肉搜索”出事主，还查出生产、销售这类虐畜视频的“供需链条”。不过，由于我国缺乏相应立法，此事最终不了了之。相比之下，早在1999年，美国国会就出台过一项法律，规定“凡是基于商业目的，故意制作、销售、持有记录虐畜内容制品的行为”，都是犯罪，最高可判入狱5年。然而，今年4月20日，联邦最高法院居然在“美国诉斯蒂文斯”(United States v. Stevens)一案中，判定这部法律违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得从几盒“斗狗”录像带说起。在美国，尽管许多人都有欣赏“斗狗”的嗜好，但根据1976年的《动物福利法》，“斗狗”行为在50个州与哥伦比亚特区，都是被禁止的。罗伯特·斯蒂文斯是一家网店老板，在线销售各类“斗狗”录像带。2005年，斯蒂文斯成为全美第一个因销售虐畜制品而被起诉者，法官判他入狱37个月。斯蒂文斯不服，遂以相关立法违宪为由提起上诉。

斯蒂文斯的依据，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即“国会不得立法……侵犯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注意了，这里用的是“侵犯”，而非“限制”，也就是说，国会可以立法限制言论自由，但必须确有必要，而且得有一个明确、可预期、能操作的标准。比如，儿童色情制品的传播，就是被法律严格禁止的。那么，限制传播虐畜制品，算不算侵犯言论自由呢？联邦第三巡回上诉法院的答案是：算。法官们认为，虐畜制品与儿童色情制品根本就是两回事，立法违宪，斯蒂文斯无罪。

这下轮到政府不依了，又上诉至最高法院。政府律师甚至搬出当年的立法背景。原来，国会当年出台立法，是因为社会上盛行所谓“碾压录像带”(Crush videos)。许多人为满足某种变态心理，喜欢搜罗女性用高跟鞋碾压动物的视频，一些不法商贩甚至宣称可按顾客要求，以任何形式虐杀动物，制成影像制品销售。为此，国会才立法规制这类行为，克林顿总统当年签署这部法案时，也号称重点打击的是“通过虐畜吸引追逐性欲者”的行为。

其实，越强调立法背景，政府反而越容易陷入被动。立法者的初衷没错，可是，既然你重点针对的是“通过虐畜吸引追逐性欲者”的行为，就该把话说清楚，否则，就可能殃及其他言论。比如，1999年那部法律把“虐畜”界定为：“故意伤害、致残、肢解或杀死活体动物的行为。”如此一来，诸如狩猎行为、动物竞技，乃至《动物世界》中狮子捕羚羊的镜头，都可能被归入“虐畜”范畴。本案中，被告人斯蒂文斯就辩称，购买“斗狗”视频的人，许多只是为了训练爱犬，与那些迷恋“碾压”的变态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大法官们也是这么认为的。4月20日，9位大法官以8票对1票，宣布国会立法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主笔的法院意见认为，问题不在于应不应该禁止虐待动物，而是政府对打击对象界定不清，客观上扩大了打击范围，侵犯到了他人的言论自由。比如，在哥伦比亚特区，狩猎是被禁止的，但许多爱好狩猎者，会订阅这类杂志、音像制品，若严格按照这条法律，相关题材的杂志、录像全都得被查禁。这显然侵犯了更多人的利益，也与立法原意不符。

当然，罗伯茨并没有把话说死。他指出，如果国会未来修改立法时，能把打击范围限定在“碾压虐畜”类制品，或者其他更极端的虐畜行为制品，或许可以通过司法审查。这也充分证明一个道理，当对某种言论进行限制时，好的出发点固然重要，但明确的限制标准更重要，没有标准，要么意味着全盘禁止，要么相当于没有限制。未来我国立法者制定这类立法时，不妨读读这个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