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行政复议案件 竟然四年"肠梗阻"

　　辽宁省葫芦岛市龙港区政府强行拆除一民营企业厂房后，该企业提起行政复议申请。葫芦岛市政府虽受理申请，但拖延3年作不出决定。市法院判决市政府履行法定职责，市政府却置若罔闻。之后，省政府作出行政复议决定，区政府竟拒绝执行。这起发生在辽宁省葫芦岛市的行政复议案，一波三折，扑朔迷离，不仅把当事人折腾得筋疲力尽，而且折射出依法行政的尴尬与艰难。

　　区政府强制拆迁，红火企业毁于一旦

　　1998年10月，葫芦岛市水电机械厂出资收购了龙港区木材公司。次年，经市政府规划处批准，木材公司改建为葫芦岛丰川装饰城。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加之经营有方，作为一家民营企业的丰川装饰城取得了良好的经济与社会效益。据丰川装饰城法定代表人王福瑞介绍，装饰城最多时吸纳500人就业，年上缴利税近百万元，并先后荣获“辽宁省市场维权诚信单位”和市级“文明市场”等荣誉称号。

　　2001年5月，龙港区政府对锦葫路动迁改造，并对路两侧100米内区域进行市容整顿。5月26日，丰川装饰城墙壁上贴满了《限期拆迁紧急通知》。见此通知，王福瑞多次向龙港区政府提出整体搬迁申请，但均未得到批准。2001年11月26日，龙港区政府对丰川装饰城强行拆除。王福瑞说，拆除时，区政府没有任何手续，市法制办工作人员也在场制止，但区政府根本不管不顾。

　　原销售商王丽丽告诉记者，她与朋友在此经商，每年能赚二三十万元。“丰川装饰城被拆后我就失业了，其实业户们对政府的做法都挺有意见的。”说起那段经历，王丽丽感到非常痛心，“那天我们眼瞅着大铲车横冲直撞，那个心疼啊！”

　　今年1月20日，记者来到拆除现场，只见瓦砾遍地，杂草丛生，粪便成堆，一片荒凉的景象。令人不解的是，在丰川装饰城原址两侧各种商铺均在正常经营，惟独这一大块荒地孤零零地闲置在繁华的锦葫路旁。4年多过去了，当年红火的场景如今变成脏乱不堪的垃圾地。对于一个并不影响公路改造，也不影响市容美观，而且效益可观的企业为什么要予以拆除？龙港区政府的解释是，丰川装饰城的建筑不是违章建筑，就是超期临时建筑，该拆除。

　　当事人望穿秋水，市政府3年不作决定

　　丰川装饰城被强拆后，王福瑞走上了艰难的行政复议路。2001年底，他就龙港区政府强拆行为向葫芦岛市政府提起了行政复议申请。市法制办对此举行了两次听证会，并将行政复议决定书提交给市政府。但由于某市领导的反对，该行政复议决定没有签发。就这样，市政府本应在最长不超过90日内作出的行政复议决定，至今却迟迟不能出台。

　　看不到希望的王福瑞决定通过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2004年9月，他就葫芦岛市政府的行政不作为，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请求法院判令市政府在法定期限内作出行政复议决定。幸运的是，当年12月，市中院作出判决，责令葫芦岛市政府在判决生效30日内履行作出行政复议决定的法定职责。不幸的是，一纸判决让王福瑞空欢喜。1年多过去了，葫芦岛市政府依然没有作出行政复议决定。

　　区政府拒不执行，省政府决定竟成“空文”

　　法律之路行不通，无奈之下，王福瑞走上了漫漫上访路。无数次的上访，终于引起了辽宁省委主要领导的重视并作出批示。2005年3月4日，省“包案”领导小组将丰川装饰城拆迁案交省政府法制办处理。

　　2005年9月，辽宁省政府作出行政复议决定。记者在复议决定书上看到：“……被申请人（指龙港区政府，记者注）作出的《违章建筑拆除通知书》认定申请人的大部分临时建筑期限已过，系违章建筑，属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对申请人所使用的土地强制占用，对地上合法建筑物强制拆除不予补偿，与上述法律、法规的规定不符”，“被申请人作出的《违章建筑拆除通知书》违法，责令被申请人依法收回土地使用权并补偿申请人土地及地上合法建筑物1217.3063万元。”

　　辽宁省政府法制办的工作人员说，以省政府的名义，对一个区政府的具体行政行为进行直接审理并作出行政复议决定，这在全国是罕见的。省政府之所以直接受理该案，是因为下级政府未依法履行行政复议职责，并且造成了不良影响。

　　辽宁省政府的行政复议决定下达生效。然而，当王福瑞拿着“尚方宝剑”前往区政府讨要公道时，他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2005年10月20日，龙港区区长唐联众对王福瑞说：“我们商量过了，省里的决定区政府不接受，也不执行，你们可以找市领导。”

　　记者在采访时得知，龙港区政府对省政府的复议决定大为恼火，指责省政府“草率”、“渎职”，并要求撤销决定。2005年12月，龙港区以政府文件的形式向省政府提出“申诉意见”。记者在这份文件上看到，省政府复议决定被指责违背事实，违背法律依据，工作简单草率等。龙港区政府法制办主任成林对记者说：“如果执行该决定，将造成重大国有资产的流失，是对党和人民的不负责任。”

　　案件本已有定论，行政复议何时休

　　对于龙港区政府的行为，辽宁省政府法制办非常气愤。省政府法制办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龙港区政府的说法是没有事实根据和法律依据的，其行为违背了法律规定。行政复议制度是上级政府对下级政府法定的层级监督制度，有严格的法定时限、法定程序和要求。行政复议决定一经送达，即发生法律效力，被申请人必须履行。

　　原丰川装饰城“包工头”、现成天被民工追着要账的朱逢泰对记者说：“按理说，葫芦岛市政府有权对不执行决定的龙港区政府领导给予处分。”记者查阅了行政复议法，其第三十七条明确规定：被申请人不履行或者无正当理由拖延履行行政复议决定的，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法给予警告、记过、记大过的行政处分；经责令履行仍拒不履行的，依法给予降级、撤职、开除的行政处分。

　　目前，龙港区政府的强拆行为已产生连锁反应。好端端的丰川装饰城毁于一旦又拿不到政府赔偿，王福瑞至今身负银行贷款、工程款等600多万元债务。61岁的朱逢泰说：“一进腊月，天天有农民工来要账，我就跟做贼似的。可是王福瑞不给我钱，我也给不了他们。”

　　我国著名行政法学专家、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姜明安告诉记者，按照法律规定，下级政府对上级政府作出的行政复议决定必须执行。龙港区政府拒不执行省政府复议决定，这是毫无法律根据的。这种做法不利于政令畅通，违反行政法治原则，损害了法治政府的形象。对于这种行为，上级行政机关或行政监察机关可追究有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半月谈·孙爱东 范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