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协查函揭开真面目的二手铲车

发布日期：2015-05-26 作者：黄卫阳律师

一位常年做工程机械销售工作的人士对我说：“二手工程机械这种官司是很难打的，因为证据是个非常麻烦的事儿，我所见过的大多以失败告终了。”但我所经历的一件这种案子，却看似轻松地办理成功了——
来自河南的吴杰先生为了做工程，打算购买一台二手工程铲车（装载机）。通过网络交易信息平台，他联系到了一个叫卢健的年轻人。卢健说：我家有台机子，也是不久前从别人那里买来的二手，现在打算卖掉，“要不你看看吧！”于是吴杰试车两次，没发现毛病。再看《机动车整车出厂合格证》（以下简称《合格证》），显示该车制造于2013年。只是购车发票是一张复印件，对此卢健解释道：“我从别人那儿买来，当时他给我的就这个。”看到车并没有大的问题，价钱也便宜，吴杰就说“那行吧”。为了谨慎起见，两人还签订了一份书面《售车协议》，约定：卢健将一台由巨灵机械公司制造、产于2013年的某型号二手工程铲车（车架号：******）转让给吴杰，转让价为人民币18万元。随后鲁健将铲车并《合格证》、发票复印件交给吴杰，吴杰自行将车拖至河南工地。
没过多久问题来了，吴杰发现这辆车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几乎干一次活就得修理一次。第三次修理的时候，修车师傅告诉他：“你这辆车肯定是辆改装过来的废旧车，铭牌明显被重新打制过……”再次看了看《合格证》和发票复印件，觉得更加可疑了。
由于卢健及其父亲坚称不知道、也不承认车是拼装、废旧车辆，2014年8月某日，我和我的律师同事作为吴杰的代理律师，开始着手研究案情、准备资料，同时向法院起诉卢健。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在于卢健提供吴杰的《合格证》与发票复印件。只要证明这两份东西是假的，亦即车辆的实际制造日期并非《合格证》、《售车协议》协议上所载的2013年，或者车辆本身非巨灵机械公司所制造，《售车协议》就可以被撤销，卢健就应当返还全部车款。仔细查看分析《合格证》，我发现了诸多疑点：1、按照国家质检总局的规定，“中国名牌产品” 标识自2012年起已全面停用，可《合格证》竟然贴有这一标识；2、“特种设备制造许可证”尾数为-2009，表示特种设备制造许可有效期至2009年年底届满；3、经咨询行内人士，得知巨灵公司的该型号车辆已于2012年年初停产；4、右下方的二维码无法扫出内容……这些让我们确信《合格证》为假。另外对于发票复印件，在税务机关网站上未能查询到相应结果；在工商部门网站上查询开票单位“某市机械销售公司”，也没有这家单位的任何信息……发票也疑似伪造！根据以上分析结果，我们逐步准备起诉状、证据册和代理方案，并于第一时间到法院立了案。
接下来居然是三个月的等待，让吴杰都一度认为是他的律师不负责任……11月某日，案子终于在某派出法庭开庭了。我们看到，被告卢健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陪同他的父亲看起来也是个普通农民的模样。法官姓何，有点瘦，但很有精气神，侃侃而谈中循循善诱、丝丝入理。
庭上，我们将几份电话录音（文字版）、网站查询截图作为证据予以提交，并就《合格证》和发票复印件的真伪问题作了详尽的论理说明。同时认为：被告卢健通过提供不真实的车辆信息资料，致原告吴杰作出错误的意思表示之下，以相当于较新车辆的价格购买一台废旧的、改装过的车辆。卢健的行为显然构成欺诈，即便不构成欺诈，对于原告来说也属于重大误解，合同即《售车协议》理应被撤销，车款应当返还。卢健说：车是我从别人手里买的，是看了刷在墙上的广告联系到的卖主；我也不知道给我的东西是真是假，车是不是旧车，我真的不知道；《合格证》上那么写，我就认为是真的。
然而法官还是一再表示：我方这些证据都不具有充分的证明效力。看得出，法官内心也确信东西是假的，但是若要下判决，电话录音、网站截图这些证据的证明效力均不够充分，最好要有能够直接证明事实的书面材料。那怎么办呢？经过与法官几次沟通，我们申请法院进行调查取证，由法官实地了解情况，或者向巨灵公司、某市国税局寄发协查函，以查实涉案车辆是否由巨灵公司制造，以及发票复印件真实与否。
时间接着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冬天日渐结束。在这期间，法官找到巨灵公司在西安的销售代理公司了解有关该型号车辆的信息，得到说法与我们的代理意见基本一致，但仍未获得书面证明材料。随后我们便协助法院向巨灵公司、某市国税局寄发协查函，其中寄往巨灵公司的函件因该公司称未收到，又补寄了一次。想提及的一个小插曲是，有一天我找到了巨灵公司驻西安市办事处的负责人，他仔仔细细看了《合格证》，竟出乎意料地说这东西可能是真的：有相当一部分产品制造出来后，受市场行情影响，销售代理商没能将他们马上销售出去，不得不存库一段时间，存库时间最长的可达四、五年。等到有人要购买了，若《合格证》记载真实制造日期的话，买方肯定无法接受，这时候代理商便会联系厂家更换《合格证》。于是就出现了车辆实际制造日期早于《合格证》上所载制造日期的情况。这样的解释当时着实使我担心了一阵，若果真如此，官司输了的话真不知如何向委托人吴杰交代。
所幸最终巨灵公司的回函证实了我方的事实主张：“……该车辆并非我公司制造，《合格证》确认属于伪造。”某市国税局的回函也称发票复印件信息“未检索到”。两份文件决定了的案件的最终走向。第二次开庭，法官力主调解，向被告出示了这两份东西。卢健看后久久低头不语，他父亲却蛮横表示：“二手车嘛就是这样，是你试了车觉得行，你买了能跟我有啥关系？”“我没钱，你就是法院把我关上几年我也没有！”……法官只得向他耐心解释道：你们所提供的资料都是伪造的，车是旧车，虽然说不知者无罪，但别人骗了你，你不能拿这车继续去骗别人，不能让买车人吴杰承担损失。按照法律规定他有权要求你们退车返款，你们可以在承担责任后再起诉上家追索损失……
庭中卢健私下告诉我说，车是借亲戚家的钱买来的，卖给吴杰得来的钱除还债外，其余用作盖房子了。看来，不光是调解是个问题，到了执行也是个头疼的事儿。
本案尚未完结，后续可能有所补充。但此时最想在结尾重点提一下文中的何法官。作为西安长安区法院某派出法庭的代理审判员，他一年当中需办理200件以上的案子，我们看两三小时之内就询问了四五个案子的当事人。据一位人民陪审员讲，何法官经常晚上加班，有时午饭也是边吃边工作。即便案子如此之多，可件件仍然细致处理，认真到底，比如本案中他了解案情后提议我方追加被告，又自己走访代理商处，堪比劳模。闲聊当中，有人说：“何法官您是不是因为年轻，这么有工作激情？”，“我觉得你还是太胆小谨慎了（意指不收好处），活得有些累啊！”这位法官说：“既然处在这个位子上，我就想为老百姓好好做些事情”，“咱出身普通人家，若是因为那点不该拿的东西把自己毁了，那太不值得了！”
到底什么是年轻什么是成熟，什么是胆小什么是胆识，在《新闻联播》与新浪微博冲撞的年代，确实是一笔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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