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究竟能管多宽？

两三年前，“群租”一词曾是上海滩的热点，一套房子分隔成无数小单间，动辄住上十几二十人，给安全、消防、卫生等造成极大压力，尤其是受到社区其他住户的憎恶。一阵雷厉风行般的整治之后，上海政府出台新规，规定一套房子只能租给一家人，或者人均使用面积不得低于7平米。不过整治之风过后，不少小区又死灰复燃。原因无他：房价和租金都那么高，穷人没有选择！

无独有偶，一向以“世界之都”自居的纽约，其实也有类似的困境。早在1950年代，纽约就立法规定：一套房子里面，住客之间如果没有亲属关系，最多只能住3人。但在纽约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几十年来，很少有人真正在乎这个法律。一项连统计人员自己都坦言“大大低估”的统计资料表明，纽约至少有15000套房子的租客多余3人，而且相互之间并无亲属关系。有记者的采访也发现，绝大多数纽约人并不知道这个法律。

有法不依，看来是执法部门的错？纽约房管部门的执法记录显示，每年真正因违反该规定而受罚者，不过区区几个房东，而且还都存在其他违法行为，比如消防不过关等。严格说来，全纽约遍地开花的群租户，多年来居然没有任何人仅仅因为群租而受罚。

不过房管部门也有苦衷：第一，纽约有三百万户人家，房管局不可能挨家挨户进屋核实；第二，多数租房合同的房客一方都在三人以下，多余的人往往只和“二房东”有君子协定。所以法律虽然明摆着，违法者也遍地都是，房管局还是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正如不少分析人士指出，从社会效果来看，群租为相当一部分年轻人和低收入者提供了生存条件，是整个城市顺利运转的重要一环。因此只要安全、卫生等核心条件不出问题，政府似乎没有必要——而且也没有能力——管那么宽。不仅如此，这样一种时刻都被违反的法律，在为无数人打上“违法者”的标签的同时，也反映出政府的无力和非理性。政府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一副“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另一方面，房地产市场也会受到影响，因为大户型的房东可能面临难以出租的问题。正是因此，几个非政府组织提出倡议，要求市议会修改立法，废除“最多不超过3个人”的机械标准，改为消防、水电、安全等标准。不过迄今为止，这项被时刻违反的法律，似乎并无寿终正寝的倾向。

不禁想起数年前，朋友邻居聚会打麻将，只要涉及金钱输赢，都一概属于赌博行为，依法应受治安处罚，轻则没收赌资，重则罚款乃至拘留。可是闲时“修长城”乃是中国文化根深蒂固之一环，所谓“十亿人民九亿麻”，虽有点夸张，估计也差不太远。打牌不带点“彩头”，多数人都会觉得索然乏味。其实“小赌怡情”，多数“雀友”并非赌棍，而只是将其视为休闲娱乐而已。当然在律师界，这也是一种交际甚至变相行贿的手段。但是问题在于，既然法律认为只要带彩即违法，警察就有随时“严格执法”的权力。虽然在多数时候，警察都是听之任之，但在特殊时期（比如警局要筹钱发年终奖），或者针对特定对象，警察却可名正言顺地予以处罚。律师界曾有得罪警察者，就是因打牌被警察拘留，尽管人人都知这是挟私报复，但却难以翻案。所以说，一项人人都在违反的不合理的法律，不仅把诸多“良民”打上“违法者”之标签，还为执法者的选择性执法和权力寻租制造了空间。

可喜的是，2005年《治安管理处罚法》已经废除该规定。现在“修长城”，只要赌资不大，都属娱乐而已。“十亿人民九亿犯法”的状况，也因此得以改变。唯一的“遗憾”是，每到年底，警察再不能靠“抓赌”筹措年终奖了……



【作者简介】
兰荣杰，美国天普大学法学院，法律科学博士（SJD）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