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违规招揽业务何以被冠以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

本案最终定罪免除，从中我们能体会裁判者也实属无奈。与其他行业一样，律师届也存在着一个“二八”原则，即20%的律师控制着80%的律师业务。每当我到法院、看守所去办案，都会看到门口有好多举着“免费咨询”、“快速会见”之类牌子招揽生意的律师。此情此景我感到辛酸，感叹律师干到这个份儿上！但我理解他们，初到北京，没有所谓的“人脉资源”，但他们却要吃饭！在法院、看守所门口举牌子、发名片，也实属无奈之举。在这种残酷的竞争压力下，能够认识几个司法工作人员，通过他们私下里获得一些刑事案件的信息，再与犯罪嫌疑人家属取得联系，经过授权委托，进而成为案件代理人、辩护人，这对初涉律师行业的人的救命稻草。实践中这是不少刑辩律师经常采取的一种做法，业内人士都心照不宣。那么，这种做法是否存在问题，乃至违反犯罪呢？本案就是因为这样招揽生意而被冠以“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的实例。
　　事发
　　民警提供线索接办三起毒案
　　“竞争的压力，迫使许多业内人士努力去开拓一些新的接案渠道。”昆明律师邓华自然也不例外。
　　大约2006年初，在一次朋友聚会中，邓华经人介绍，认识了昆明铁路公安处昆明站派出所女民警唐某。唐某只是所里的内勤人员，对刑事法律还算熟悉，但对民事法律很陌生。此后，如有亲友遇到民事纠纷，她便会找邓华咨询。
　　从唐某和其他一些公安人员口中，邓华得知，铁路公安处破获最多的是毒品案。这些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多数来自于贫困地区，落网后，要么不以为然，要么觉得自己“彻底完了”，法律意识非常淡薄。
　　据邓华讲述：当年4月份的一天，唐某突然给他发来短信，大致内容是，有个叫赵玉萍的人，老家在重庆，运毒45克，刚被抓。邓华打电话过去问唐某是什么意思，后才“恍然大悟”，朋友是出于一番好意，在向他提供案源信息。
　　次日，邓华按照唐某所给的地址，写了封信到犯罪嫌疑人赵玉萍的老家，简要告知对方：赵运毒被抓了，根据法律规定，她享有聘请辩护人的权利。“我就是律师，你们家是否愿意请律师，是否愿意请我，由你们自己决定。”几天后，重庆那边打来电话，表示愿意聘请邓华为赵玉萍作辩护。一个月后，赵玉萍的弟弟来昆，与邓华签订了授权委托协议，并交纳了6000元律师费。
　　很快，昆明铁路运输检察院以运输毒品罪，对赵玉萍提出公诉。作为辩护律师，邓华在审理中提出辩护理由，请求对被告从轻处罚。2006年8月间，昆明铁路运输法院一审宣判：被告人罪名构成，处以有期徒刑10年。
　　“我严格按照法律规定，履行了一名辩护律师的职责。从赵玉萍并未提出上诉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我的辩护工作是合格的。”邓华说。此后半年间，邓华又从唐某处，两次获得毒品案线索，并顺利地成为辩护人，直至案件审结。通过办理这三起案件，他总共获得律师费22000元。
　　辩护
　　顶多有点违规 没有主动获取
　　“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想，顶多也就是有点违规。怎么可能构成违法犯罪呢？”邓华说。
　　2008年5月21日，邓华刚到位于昆明环城南路上的律师事务所不久，就进来了3名中年男子，他们亮出了工作证和传唤证，“我们是检察院的，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个案子，请跟我们走一趟。”“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们认为我涉嫌泄露国家秘密。”当天夜里，邓华做护士的爱人接到通知，赶到检察院，办理了保释手续后，她获准把丈夫“领”回了家。随即，律师事务所决定把邓华手上正在办理的案子，协调给其他律师，让他安心准备自己的官司。并且为他安排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同事，担任其辩护人。
　　2008年5月22日，对邓华实施拘留时，拘留证上载明的罪名是“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到7月11日正式提出公诉，又变更为了“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随即，邓华收到了昆明铁路运输法院的传票。
　　8月21日下午，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检察官指控：2006年至2007年4月期间，被告人邓华为牟取私利，采取刺探、收买的方式，从唐某（另案处理，已被判刑）处，非法获取了赵玉萍等3起重大案件中属于国家秘密的重要案情。邓华因此成为这3起案件的辩护人，并付给了唐某人民币2000元。应当以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追究其刑责。
　　邓华的辩护律师提出，邓华并不具备铁路系统工作人员的主体身份，无论其涉嫌的是先前的“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还是“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都不应该由铁路检察院来实施管辖权。公诉方属越权管辖，程序上严重违法。
　　邓华自行辩护说：“唐某用手机发短信告诉我犯罪嫌疑人的简单信息，发不发、何时发，以及发什么内容，都是她的事，我无法提前得知，更无法控制。而且，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简单的信息究竟是不是国家秘密？非法获取国家秘密是指，行为人在已经明知该信息内容为国家秘密的前提下，仍然积极、主动地获取。这样的法律规定，显然并不符合我的情况。”
　　判决
　　拿出密级鉴定两审皆判有罪
　　唐某用手机发给邓华的案情信息，真的属于“国家秘密”吗？这是该案的核心问题。
　　为支持“有罪论”，昆明铁路运输检察院公诉人拿出了一份《密级鉴定书》。这份材料是由云南省国家保密局根据检察院的委托作出的。该鉴定书中阐述：根据《保守国家秘密法》等相关法规，现鉴定如下：1、赵玉萍等相关几起毒品案，由于涉案毒品数量较大，应属重大刑事案件；2、唐某发给邓华的短信，包括了犯罪嫌疑人的名字、所涉嫌的行为及毒品数量等重要信息，应该属于案件的重要案情；3、根据公安部、国家保密局联合制定的《公安工作中国家秘密及其密级具体范围的规定》（以下简称《国家密级规定》）中的相关条款，正在侦查中的重大刑事案件的具体方案、重要案情和侦查工作等情况，属于秘密级国家秘密。
　　这份被公诉方看作是“权威证据”的鉴定书，遭到了被告人邓华的质疑：“这叫什么鉴定？一来就下结论，鉴定过程是怎样的？又是由哪些专家做出的鉴定，怎么不敢在鉴定书上签名？请问，什么叫‘应该属于’重大案件和重大案情？这是推测的语气吗？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相关司法解释规定，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以上刑罚的案件才称得上‘重大刑事案件’。”审理进行了近四个小时。
　　2008年9月2日，昆明铁路运输法院在采信了《密级鉴定书》的结论及公诉方观点后，判定邓华犯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但由于其罪行较轻，故免予刑事处罚。
　　邓华不服，提出上诉。当年底，昆明铁路运输中级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声音
　　如此联系案件已经不是秘密
　　“刑事辩护律师通过司法机关内部人员提供的一些简单信息，去联系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由家属自行决定是否聘请该律师为其亲人辩护，这在业内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一名律师说。
　　随着邓华被二审法院最终认定为有罪，邓华和妻子经常因为一些琐事，吵个不休。
　　“判定罪名构成，等于我整整一生都被烙上了一个污点。案发后，司法局暂扣了我的律师证，这一年来，我都没法接办任何案件。”邓华无奈地说。
　　邓华的官司，牵动着上千律师同行的心。对案情略有所知的，都认为他无罪，这里面，包括多位云南省司法厅和省律师协会的领导。
　　今年2月初，邓华将自己的申诉材料递到云南省人民检察院。这份材料，被批给了省检察院昆明铁路运输分院，又被再往下批到了指控邓华有罪的昆明铁路运输检察院。4月16日，该院书面答复，认为申诉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予以驳回。
　　4月27日，内容相同的另一份申诉书，又被递交给了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
　　根据《律师法》第49条规定，律师因故意犯罪受到刑事处罚的，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司法行政部门吊销其律师执业证书。“好在我被判决免予刑事处罚，根据这条，我应该能拿回被暂扣的执业证。”邓华说。
　　据了解，早在邓华“出事”前近一年，昆明已有一位律师被同一家检察机关即昆明铁路运输检察院拘留。这位律师后来被判定的罪名也是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但免予刑事处罚。 徐涛律师15327446830   QQ574659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