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届、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与参会代表互动并回答参会代表提问，成思危副委员长亲切、温和、睿智、细心地逐一回答参会代表提问，演讲时间延长半小时

　　提问：尊敬的成思危副委员长，非常感谢您的讲座，我是来自西安航空发动机的总会计师。

　　金融危机以来，我国实行了积极的财政政策，去年也投资了4万亿元来拉动内需的发展。在拉动内需的时候我们采取了一些政策，像家电下乡，汽车以旧换新、基础设施投资等，但我感觉这应该是一些预支未来的消费，像家电，我们把未来的消费空间也压缩了，基础设施投资在拉动内需上的作用也不大。我想请问副委员长，明年、后年国家有什么具体措施继续支持发展?继续刺激特别是低阶层消费?

　　成思危：这是在金融危机特殊背景下实行的，比如说我们的4万亿投资，很大的一个方面是在基础设施上，这类投资一个是回报率低，另外投资回收期也长。但是我认为在特殊情况下这样做有必要：第一，可以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大家知道，由于外需的减少必然造成企业减产、工人失业，今年年初有2000万农民工返乡，如果你不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那么它就有可能会成为社会问题。所以，通过投资基础设施可以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第二，可以拉动对生产资料的需求;第三，有一部分投资可以通过工资转化成为消费和购买力。因此在特殊的情况下采用这种做法是有必要的，但在经济触底回升以后就不能老这样做，如果长期这样，势必会造成很多后遗症。

　　另外，你说的家电下乡、汽车以旧换新，还有地方政府发消费券，都是为了拉动消费，这些措施也只是暂时的。今年年初我们的GDP已经下滑到6.1%了，我个人认为，这种做法一段时间后必然会做适度的调整，以防止负面的影响。

　　提问：我来自上海实业集团，大家知道，人民币在境外贸易上的结算基本上无障碍，国家也有相应的措施。那么，人民币在资金经常项目下的境外结算，什么时候可以实质性的放开?国家是否也有相应的措施?另外，特别是在金融危机的衬托之下，中国的经济发展前景已经为世界所瞩目，在这种背景之下，人民币走向国际资本市场是不是时机已到?

　　成思危：具体的时间我可没法回答，应该请周小川、易纲他们来回答，我只能从学术上给你分析这个问题。

　　自从货币脱离了金本位制和金汇兑本位制以后，在一定程度上实际已经被虚拟化了，可以用购买力来衡量它的价值。另外，要靠发行国家的信誉来做担保，在这种情况下，汇率问题就很复杂。要解决这个问题，我曾经在1999年出了一本书，提到中国汇率分“三步走”：第一步，盯住美元;第二步，盯住“一篮子”;第三步，完全自由可兑换。国家从2005年7月开始，基本盯住美元改成参考一篮子，参考“一篮子”和盯住“一篮子”是不同的，参考的是透明度低，但是灵活性高。说到灵活性高，我说多少是多少，我不告诉你，每个篮子多少个币种，每个币种的权重是多少，这也不告诉你，这只是一个参考。但毕竟是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兑换美元已经升值了20%，对欧元升值了也贬值了。最后一步就是实行人民币完全自由开放。在清偿账户上，国家在1996年的时候就已经放开了，我们的资本账户根据IMF的规定，有43个分账户，现在大概有一半基本上放开了，还有一半要逐步放开。现在允许国外的一些企业到A股上市，这本身也是一种放开资本账户的措施。另外，人民币境外结算也是一种放开资本账户的措施。将来A股、B股、H股会逐步合为一体。这些都是将来的趋势，至于什么时候能实现，目前来讲还不是非常确切。

　　此外，对人民币国际化怎么看?我认为，人民币最终是要国际化的，因为我国的人民币本身国际竞争力较弱，承担的汇率风险较大，只有实现人民币国际化、走发展自由可兑换的道路，才能在国际上有更强的竞争能力，也避免一些国家拿人民币来说事。人民币的国际化需要一个过程，比如我们跟东南亚国家马上实行自由贸易区，有很多国家愿意用人民币来结算，这个我们很理解，因为这样汇率风险要小，包括跟韩国、日本的中央银行也可以信用互换，但是我们不要把这个东西强加一个什么名字，现在有些国家说人民币将要成为“亚元”，这个说法是不妥的。因为从欧元的提出到实现需要10年，而且它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各个国家的发展水平都差不多。从亚洲来看，缅甸的发展水平和日本的发展水平实在相差太远了。因此，如果实现亚元的话，必然会造成各国利益的重新分配问题。另外，亚洲的日本、韩国甚至印度都不同意把人民币作为亚洲货币，所以不要把亚元强加在别国身上。但亚元到底要怎么来实现，我觉得它的形成还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提问：成思危副委员长您好，我是山西焦煤西山煤电集团总会计师，在国际金融危机环境下，中国经济的走势是V型还是W型?您怎么来看待，谢谢!

　　成思危：这个问题实际上牵扯到中国经济是不是会二次探底的问题，当然这要跟世界经济有所联系。今年我在国外的演讲多次提到，也跟很多专家接触过，大体上有以下几种意见：

　　一是世界经济不会将再次探底。他们的理由是东欧国家和非洲国家的债务，大家知道，国家主权信用跟商业信用、银行信用是不一样的，商业信用或者说金融信用倒闭破产了，但国家是不会破产的。一旦出现危机，那只能是重新谈判，或者是减、或者是免，或者降低利率、延长还款期，这样一来，必然会增加债权国的损失。现在来看，大部分人认为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些国家尽管是资不抵债，但毕竟经济总量并不是太大，像冰岛那么小的国家，几十亿美元，并不会影响到全世界的经济复苏。

　　但全世界经济复苏也不可能是个V型，有人说是一个大V逐渐减少，就好像正弦波不断衰减的形状，就像刚才我所说的世界经济走上了曲折起伏的复苏之路，就是这个意思。中国经济，现在来看，企稳回升向好，但是潜在的风险不可忽视。现在潜在的风险在哪?刚才我说了一个扩张的财政政策，不能老拿投资来刺激，因为老拿投资来刺激的话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可能忽视。我们今年前三季度的投资和去年相比增加了34%，这是相当大的增加。

　　二是宽松的货币政策。我们一季度是4.58万亿，上半年是7.37万亿，1-3季度是8.9万亿。这么大量的货币投资出去，除了一部分进入实体经济以外，必然要有一部分进入到虚拟经济，这样也会造成很多的金融风险。如票据问题。一季度大量发行了票据，票据发行应该是以实际交易为基础，但是我们实际没有注意这个问题，这样就会造成一些国有企业套利。怎么套利呢?母公司拿到钱以后，去给子公司还银行的贷款，因为半年期票据的利率是4%，实际上银行曾经放过最宽的时候到了2%，比银行贷款便宜多了，所以利用票据融资使子公司还债。另外，票据带来的钱没法花，他就去炒房、炒地，这就造成了很多问题。

　　三是地方政府大肆举债。次贷是把钱借给没有还款能力的人，而我们的银行如果老是把钱借给没有还款能力的地方政府的话，风险也是一样巨大。所以在我们看到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一定要看到潜在的风险。

　　四是通货膨胀。6月份，我在宁波就讲过通货膨胀。7月份我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也讲了这些问题，当时很多人不以为然，说CIP为负的，有什么通货膨胀?实际上，我们可以发现：第一，在扩张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之下，货币供应量必然是大大增加，通货膨胀的概念是指货币供应超过实际经济需要造成货币购买力的持续下降，物价总水平的持续上升。

　　通货膨胀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涨，这一点一定要清楚。有人认为，这一轮没有风险是因为CPI是负的，这是跟去年通货膨胀率很高的时候相比的，但是从环比来看已经是正的，这个月和上个月已经转为正数;第二，从货币增长到物价上涨有一个传导过程。不是说这边货币供应增长，那边的物价就上涨，这个传导过程为一年左右的时间，最少也要8个月，所以一下子看不出来;第三，有个很重要的因素，由于虚拟经济增长、流动性增加以后，并不全都是实体经济，而是有一部分已经变成虚拟经济了，就是房市、股市的上涨，它吸收了货币就会掩盖物价上涨的问题，但是一旦房市、股市下跌，马上通货膨胀就会浮出水面。

　　所以格林斯潘所犯的错误就是2002—2006年之间，通货膨胀不明显时大胆降息，把联邦的货币汇率由1.25降到1。实际上，他没有想到，降息只是由于房价的迅速上涨，吸收了货币。2007年我们的流动性过剩，但是通货膨胀率很低，当时我写的一篇文章叫中国经济有三个反常现象，就提出这个问题，房市、股市急速上涨使得资金管理部门认为通货膨胀率比较低，不需要加息。但实际上2007年4月，房市、股市一下跌，2008年通货膨胀的问题马上就浮出水面，所以马上又得采取加息的措施。

　　刚才我讲的这四点，就是对中国经济的隐忧，但是中央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国务院常务会议温家宝同志提出要应对通货膨胀的预期，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企业也要采取应对的措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