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迁移不属于民事案件”，这一错误结论

“户口迁移不属于民事案件”，这一错误结论，谁是始作俑者？


马永飞


《上海高院关于审理“二手房”买卖案件若干问题的解答》（2005年12月16日）之10以问答方式规定：对于“二手房”买卖中，当事人约定出卖人迁出户口，并由买受人迁入户口，但嗣后因出卖人拒不迁出户口而引发纠纷的，我们已在2003年第3期《民事法律适用问答》中，对此问题作了明确，但实践中仍有不同理解。经研究，我们认为，当事人虽在买卖合同中就户口迁移事宜作出了约定，但户口迁移涉及相关行政部门的审批制度，属于行政管理范畴，不属于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围。经释明后，当事人仍坚持主张迁移户口的，应裁定不予受理或驳回起诉。


读者使用“户口迁移 不属于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围”这类词语在“无讼案例”上进行检索便会发现，有多个判决与上述地方司法文件精神类似，法院对于要求迁移户口的诉讼请求都作出了驳回起诉（或驳回诉讼请求）的裁判。编者有疑问的是：户口迁移虽然涉及到行政职权，但涉及“行政职权=不属于民事案件”？


比如：买方诉请卖方交付房产，但根据《建筑法》第 61条“1.付竣工验收的建筑工程，必须符合规定的建筑工程质量标准，有完整的工程技术经济资料和经签署的工程保修书，并具备国家规定的其他竣工条件。2.建筑工程竣工经验收合格后，方可交付使用；未经验收或者验收不合格的，不得交付使用”的规定，竣工验收是商品房交付的前提，因此买方起诉卖方交付商品房，也涉及到行政职权问题（涉及到是否符合交付条件），难道法院就应予以驳回起诉？


再如：在卖方拒绝办理商品房过户手续的情况下，买方诉请开发商办证，对于能否办证，是否符合办证条件，这也涉及到行政职权的问题，难道法院就能以“办证涉及到行政职权，不属于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围”为由驳回买方要求开发商办证的请求吗？


户口迁移涉及公安机关的行政职权问题，然而现代社会谁又能脱离行政职权的影响？因此户口固然涉及行政管理职权，但仍然属于民事案件：买卖房屋如果空挂有其他人的户口，会影响到买受人所有权的行使，比如无法办理户口迁入手续、影响后续房屋转让、受到空挂户有关纠纷的干扰（如空挂号涉及诉讼，户口所地将会成为诉讼文书送达地）。这些都是民事纠纷。即使房屋买卖合同没有约定户口迁移问题，则根据诚实信用原则，随着合同履行，户口迁移属于合同的附随义务，出卖人应当履行，不履行的，要承担违约责任。


那么，卖方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违约责任？《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条规定，“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或者履行合同义务不符合约定的，应当承担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者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赔偿损失都是违约责任，要求强制办理户口迁移手续属于违约责任之一种，买方自可要求履行。


论者可能会提出：法院判决卖方迁移户口，那如果判决之后无法执行怎么办？


编者认为，这个顾虑是有法律依据的。《合同法》第一百一十条规定：“当事人一方不履行非金钱债务或者履行非金钱债务不符合约定的，对方可以要求履行，但有下列情形之一的除外：（一）法律上或者事实上不能履行；……”根据上述规定，在买方诉请卖方迁移户口的情况下，倘若确实无法迁出，那么法院即可根据上述条文驳回原告的诉请。但绝不是“户口迁移涉及行政职权，不属于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围”这种不讲法律逻辑、不讲法理的无厘头理由。


因此，法院在审理上述案件时，应当向公安机关作出咨询，由公安机关作出答复，然后再根据答复内容作出相应判决。比如《浙江省常住户口登记管理规定（试行）》第三十五条规定：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公民，应当将户口迁往本人的合法固定住所处；本人无合法固定住所的，可以迁往同意被投靠、有家庭户口的亲友处；本人无合法固定住所且无处投靠的，应当迁往所在社区、村（居）委会或者乡（镇、街道）的社区集体户： 


（一）因房屋产权转移、离婚等原因，失去现户口登记住址所在地房屋所有权或者使用权的；


（二）因征地、房屋拆迁等原因，失去现户口登记住址所在地房屋所有权或者使用权的；


（三）户口登记在单位集体户，现单位不存在、本人离开单位或者本人带有家庭成员的；


（四）其他按规定应当将户口迁出现户口登记住址的情形。


    申报义务人不按本条规定迁移户口的，经县级公安机关核准，公安派出所可以凭调查取得的材料，将有关公民的户口迁往本人的合法固定住所处或者本人所属社区、村（居）委会或者乡（镇、街道）的社区集体户。 


从上述规定来看，至少在浙江省，因房屋买卖，户口应当迁移，法院作出判决后不存在执行障碍，不予受理或驳回起诉，又或者驳回诉讼请求，均无法律依据。


论者可能还会提出，有些房屋上所挂的户口不是双方当事人的户口，而是案外人的户口。编者认为，此时买方一方面可以追究卖方的违约责任（如要求赔偿损失），另一方面，买方与案外人不存在合同关系，固然不能根据合同主张权利，但买方可以行使物权请求权，要求挂户口的案外人排除妨碍，恢复所有权的圆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