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继上期我报报道《广州垃圾发电陷入不信任危机》以及《垃圾焚烧发电困局待解》后，关于垃圾焚烧发电的争议仍未停息。在这次引起广泛关注的广州番禺垃圾焚烧发电厂选址风波中，作为美国最大垃圾发电企业亚太区高管的舒成光，曾应邀出席当地政府组织的专家说明会，一时成为部分激愤民众的“靶子”。

　　这位生于台湾、曾出任全球能源及环境巨头法国苏伊士集团台湾地区总经理的美籍华人一再强调，他不愿意被贴上“利益相关者”的标签，他只是从一个在美国、欧洲及亚洲有30年从业经验的人士的视角，说出自己真实的心声。

　　有人生活的地方就会有垃圾，但这些垃圾将如何处理?垃圾发电何以在中国面临如此的困境?

　　舒成光，美国卡万塔能源集团亚太区技术副总裁，多年从事垃圾发电领域工作，12月9日，他应北京市环境卫生管理部门之邀来京举行讲座，期间接受了《中国经营报》记者的专访。

　　世行报告：垃圾填埋是“人为

　　形成的温室气体的最大来源”

　　《中国经营报》：哥本哈根全球气候大会正在举行，温室气体减排成为世界焦点，从垃圾处理的角度看，与这个全人类共同面对的挑战有何关系?

　　舒成光：目前世界上垃圾处理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减量回收再利用，二是卫生填埋，三是焚烧发电。先说填埋，它的最大害处是产生大量的甲烷和二氧化碳，即使是按最严格标准设计建造的现代化填埋场，也只能收集约50%左右垃圾排放出来的此类废气，另外一半将在数十年时间里逐年释放到大气中，而中国内地现有的卫生垃圾填埋场，达到标准者少之又少，大多数是在山谷、河边露天堆放，甲烷等废气几乎是100%直接散发到大气中。另据测算，甲烷对温室效应的“贡献”是二氧化碳的21~23倍，因此2005年世界银行一份官方工作文件里称，垃圾填埋所排放气体，是“人为形成的温室气体的最大来源”。

　　相对于占地面积很大、难以控制的填埋方式，垃圾焚烧设施集中，通过一个烟囱排放，有利于严格监管，垃圾中75%的有机可燃物能量可以得到有效回收，转化成蒸汽发电，产生能源效益。经过测算，1吨垃圾焚烧大约产生1吨二氧化碳，但不产生甲烷，它可部分替代不可再生的石油、煤炭等燃烧发电，减少废气排放，燃烧后通过分拣可回收金属，能减少冶炼污染。综合以上因素，国际上公认每焚烧1吨垃圾，可取得减少1吨二氧化碳排放当量的“净效果”。因此，在《京都议定书》中，垃圾焚烧发电被视为对二氧化碳排放有“中和作用”，是以短期内可循环资源代替不可再生资源，达到获得能源及环境净化的效果。

　　国内垃圾焚烧“症结”何在?

　　《中国经营报》：垃圾填埋的弊端确实比较明显，但公众对垃圾焚烧技术了解不多，其成熟度和安全性同样会让人感到担心，尤其是大家谈虎色变的“二英”。

　　舒成光：目前从世界范围来说，垃圾焚烧发电技术上没有问题，相对于燃烧煤、油及天然气等发电方式，垃圾焚烧的烟气处理技术是最成熟的，相关的环保法规也非常严格。举个例子，按现在最严格的欧盟标准，假定有居民在垃圾焚烧厂1公里范围内连续不断地呼吸70年，100万人里有一个得癌症，烟气排放就是不合格的。实际上，传统钢铁工业中的炼钢厂、焦煤厂，化工业中的塑料厂、杀虫剂厂、消毒剂厂，还有炼油工业等都产生大量的二英。据台湾“环保署”官方统计，台湾27座垃圾发电厂产生的二英总量仅占全岛总排放量的2.8%，其余97%以上为其他工业排放。美国环保署公布数据显示，在各种工业及居民日常生活燃烧活动里，垃圾焚烧的二英排放量不过排在中游偏后位置，美国农家后院露天焚烧、家中冬天烧柴生火的壁炉及家庭每个周末后院聚会时烤肉产生的二英累加起来，也高于全国垃圾焚烧厂的排放总量。只是对传统的排放方式大家习以为常，有点视而不见，而对垃圾焚烧则用显微镜观察，说到底还是大家都不喜欢看到垃圾。

　　《中国经营报》：现在国内很多外来投资进入垃圾焚烧发电行业，是否说明它“钱”景很好?阻碍其发展的最大“症结”何在?

　　舒成光：跟其他热门行业比，垃圾焚烧发电利润是很微薄的，卖电收入不足以维持项目运营及赢利，如果真的利润丰厚，就不用政府补贴来吸引投资了。目前台湾的垃圾处理费标准是每吨折合人民币300~600元，美国平均是每吨100美元(近人民币700元)，而且欧美、新加坡及中国台湾地区垃圾热值相对较高，发电收入高，加上政府补贴，可以维持高水平的运营，达到严格的处理标准。

　　反观内地，由于处理费较低，每吨只有人民币40~100元，不少厂商为了竞标不惜低价竞争，建设运营过程又不够严谨，“超收垃圾、过载运营”的现象普遍，设备的保养、维修、更新常常不到位，焚烧处理过程中必须大量使用的化学药品也会悄悄降低标准，导致垃圾燃烧不充分，造成臭味外溢等情况，引起居民反感。这一是由于政府监控不到位，二是垃圾处理费太低，厂商不得不“走偏门”增收。但一个垃圾发电厂通常有25~30年的运营权，这些厂商“杀鸡取卵”的做法将缩短工厂运营寿命，一旦超量排放被发现就会受到罚款，随着环保标准不断提升，监管力度加强，恐怕他们将来是要赔钱的。

　　我个人觉得，国内垃圾发电行业需要一到两年的“修正期”，只要政府严格实施监管，必然要求厂商提高技术和管理水准，让市场逐步回归正常，从而需要更多补贴以维持高水平的运营。至于民众经常质疑的“政企利益挂钩”，对政府监管不信任，我认为政府可加强专业人才队伍，同时考虑引入国际权威的专业认证机构，对有关厂商及项目进行全面的现场监控管理，并以公开透明的渠道让公众随时知晓，切实提高公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