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婚姻法》的潜文本解读

　　2008年国庆期间电影颇值一提的当首推《画皮》了，过2亿的票房业绩足以说明其影响。看《画皮》陶醉和回味于影像视觉大餐的同时，总觉得电影还在向我们讲述一些东西：内容是魔幻的但更是现实的，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但更是当下的。

 

　　一、电影《画皮》：美并着伤的现代婚恋叙事

 

　　电影《画皮》中的故事发生在秦汉年间，都尉王生率王家军在西域与沙匪激战中救回一绝色女子，并带回江都王府。不想此女乃“九霄美狐”小唯披人皮所变。九霄美狐小唯本是吃人心、喝人血的凶残魔头，但是在遇到英武、潇洒而柔情的王生后却一往情深，不顾后果而一心追随，虽然为了保持外表而不断地伤人性命、以人心为食，但是她却试图能去除妖性，渴求与王生成为夫妻--哪怕是没有任何名分的情人。王夫人佩蓉发现小唯爱恋自己的丈夫，并觉察到她不是常人，于是暗中求助武功高强的流浪侠客庞勇和冰清玉洁的降魔者夏冰救助王生。至此，一场人妖之间、婚姻人伦之间、纯情男女之间、兄弟之间、妖魔之间错综复杂的争斗交错展开。狐妖小唯在用和平的方式来安置自己对王生的爱一个合适的位子的希望破灭后，逼王夫人伪装为妖时仍然答应和王生在一起后不再伤人，不惜和王生一起老死--这都说明小唯为了爱情已经不顾一切，尽管事实正如飞天蜥蜴所说，人和妖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她豁出去了。这种突破人妖界限的爱很真，她本可以做逍遥自在的狐妖，享受着飞天蜥蜴万般宠爱和追随，但她自愿为情所困。为了赢的爱，她煞费心机，逼王夫人和喝妖毒：“喝了它，你来做妖，我来做王夫人。”把王夫人变成了白毛女。

 

　　性学研究专家李银河曾就真爱、婚姻忠贞等这一系列关于灵魂的拷问给予了一些解释：“本来中国的现代婚姻制度是外国传来的，并不符合中国国情。中国男性如果有才情或者财富，通常在两性关系上都是力求多元发展的。”在中国古人家庭观念中，男子纳妾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尤其是有地位、有权势的官员，因此真实生活中的将军王生可能会毫不犹豫的纳小唯为妾，而不会对发妻有任何的愧疚。然而，《画皮》是放映给当下生活在一夫一妻婚姻制度下的现代都市文明人看的。因此，当影片中小唯主动提出愿意为妾时，王生断然拒绝，显然现代人家庭观念中不可能接受同时让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所以本来在古代顺理成章、极其平常的事情，在影片中就变成了王生坚决不愿纳妾，以维护家庭的和谐，显示对妻子的忠诚--事实上在这期间，王生一直在道德与欲望中挣扎，对小唯的内心渴望使得他难以自拔，体现现代人的家庭忠贞观念的痛苦。 [1]

 

　　《画皮》的核心，就是一个现代多角恋的故事、现代婚恋爱情生活的描绘。一个婚姻中的男人，爱着老婆的同时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这是生活中许多男人的现实困惑。但《画皮》中周小韦、王夫人为了爱不要命的献身精神，在某种程度上诗化了这个苍白的故事，但也恰恰说明真爱在现实中的稀缺，可观的票房收入可以窥见现代都市人物质和理性主导的心灵积层下还埋藏着对真爱渴求的某种印证。影片表层是讲人鬼情未了的神怪故事，而其深层却是男权社会被女性侵袭、摧毁、重建的寓言。影片中男主人公王生的形象很高大，在两性关系上力求多元发展的潜意识，做到了“发乎情止于礼”高尚层面，而故事主要是在女人为难女人中展开。

 

　　故事结尾，在面临一场同归入尽的惨烈结局时，降魔者心有顿悟：“世界上许许多多恩恩怨怨，不是杀光才能完结的，我为什么不能发挥降魔者的力量，因为我一直带着仇恨。”因此她放下了降魔宝剑，而没有砍向失了仙气的狐妖小韦，而是把两颗千年仙气还给个了小韦，小韦受到感化，用两颗千年仙气救了所有人的命，自己从终点回到起点，又回到悬棺的峭壁重生开始孤寂的修炼，双眸中充满着对人世情界的向往和些许怨怼。

 

　　二、新《婚姻法》：谨慎的降魔者

 

　　我国改革开放后，我国婚姻家庭遭受到严重的冲击和考验。在一些地方“包二奶”、养情人、纳妾、未婚同居等现象不断增多，我国一夫一妻制度受到严重破坏，并且导致家庭危机甚至恶性事件发生，影响社会安定。特别是一些政府官员腐败案件中，腐败背后离不开二奶和情人，严重败坏了党和政府的形象。据全国妇联就修改婚姻法前对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民意抽样调查结果显示，94.2%的人认为对重婚纳妾，“包二奶”要予以法律制裁。 [2]为了抑制这种现象，我国前后经过六年广泛讨论修改的2001年《婚姻法》对影响我国婚姻家庭稳定的五大主要问题进行了重新修订。新《婚姻法》第三条、第三十二条、第四十六条就规定对近年来社会上出现的“包二奶”、养情人、重婚纳妾等违反一夫一妻制的行为予以遏止和处罚。在司法解释中还对“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作了确认规定。明确规定禁止重婚、禁止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夫妻间有互相忠诚尊重的义务，还规定因重婚、婚外情导致离婚的夫妻中无过错一方有损害赔偿请求权，以此惩罚有过错一方。立法机构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维护社会伦理、稳定家庭，降低离婚率。新《婚姻法》有效地行使了降魔的功能吗？

 

　　从新《婚姻法》实施5年来的状况来看，何贵忠的研究成果表明在这一方面收效甚微，没有迹象表明法律的修改对社会上广泛存在的“包二奶”、婚外情等现象有明显的阻吓遏制作用。这点可以在中国每年的离婚总量、离婚率和由婚外情导致的离婚仍然在上升这一事实得到佐证。据民政部门统计，1999年中国有120.2万对夫妻离婚，每千人口中有0.96个婚姻解体。2003年，离婚133.1万对，比上年增加15.4万对。2004年，中国共办理了161.3万件离婚登记手续，比2003年增加了28.2万对，比前一年增长21.2%。虽然没有全国性的统计来证明在这些离婚案例中有多少是因为一方的婚外情因素导致，但是从各地方单位的统计数据也可以略见一斑。据北京市海淀区法院统计，2003年1月至10月间审理的离婚案件有171件，其中以对方在婚外与异性有密切关系或者不正当关系为离婚理由的有55件，占32%。青海省妇联2003年受理的来信来访案件有1721件，其中婚姻家庭类1238件，占信访总数的71.93%，主要是关于离婚、配偶有外遇、财产纠纷、家庭暴力等问题。其中配偶有外遇、非法同居案件156件，占婚姻家庭类案件12.60%。海口市中院自2001年2月至2002年12月受理了62件离婚案件，其中2001年5月1日后新收的案件为58件。这些案件中因第三者插足、家庭暴力和婚后性格不合而离婚的占被调查案件总数的30.7%。 [3]

 

　　针对新《婚姻法》对对社会上广泛存在的“包二奶”、婚外情等现象预防和惩治不力，很多学者认为主要是新《婚姻法》没有配置有效的降魔法力，就如电影《画皮》中降魔者的剑一样总是拔不出来，仅仅具有有限的象征意义。即新《婚姻法》没有把“包二奶”、婚外情列入重婚罪的打击范畴和没有规定对第三者的损害赔偿责任等。虽然新《婚姻法》加大了对重婚的遏制力度，如第三条规定：“禁止重婚。禁止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其中“禁止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针对的就是“包二奶”现象，这项禁止性规定是禁止重婚的重要补充。但我国刑法实行罪行法定，而且婚姻法主要是民法精神主导，刑法不宜干预过多。实际上，“包二奶”行为往往表现为违反一夫一妻制的姘居行为，并没有以夫妻名义公开同居，毕竟与重婚不同。重婚行为是以夫妻名义形成婚外同居，是一种公开挑战一夫一妻法律制度和和破坏基本社会关系的严重行为，所以定为重婚罪接受罪与罚是应该的。而不以夫妻名义的婚外同居、“包二奶”其情节和前者不同，所以不应定为重婚。可见，从法理上分析，刑法对婚外同居、“包二奶”等一般现行只能视而不能理，静观其变。而婚外同居、“包二奶”者想方设法规避法律、道德责任，又怎会主动投入刑法的囚笼呢。

 

　　至于“包二奶”者的妻子所受到的损害，新《婚姻法》规定可以提起离婚后的过错赔偿进行补救。第四十六条规定：“因重婚或者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而导致离婚的，无过错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明确了“包二奶”者的民事法律责任。这样修改对“包二奶”问题针对性强，法律责任明确。对属于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而导致离婚的，应当承担民事赔偿责任。但有能力“在两性关系上都是力求多元发展的”多是在权立和财富上的强势群体，他们或许根本不在意支付损害赔偿。而且新《婚姻法》第46条，在责任承担上存在着缺陷，从条文本意看，损害赔偿义务人限制在夫妻双方的范围之内，这使得受害人在权利保护上受到影响。实际上，是免除了共同侵权人的连带责任。考察其他国家立法，设立“第三者”损害赔偿制度是多数国家法律的通例。如瑞士、美国、日本等国，我国香港、澳门、台湾也有类似的规定。按此制度，配偶一方有不贞行为，配偶另一方有权向配偶一方或“第三者”提出中止侵害或赔偿损害之诉或要求离婚，也可以表示宽宥，不予追究。 [4]要第三者既有名誉上的损失，又有物质上的损失，可能会促使“第三者” 理性地进行风险权衡，或许对 “包二奶”、婚外情现象能有效遏制。

 

　　三、电影《画皮》的能指引申

 

　　电影《画皮》中，小韦主动提出愿意为妾时，王生断然拒绝，本来在古代顺理成章、极其平常的事情，在影片中就变成了王生坚决不愿纳妾，以维护家庭的和谐，显示对妻子的忠诚--事实上王生在内心已经深爱上了小韦，表面上却要以兄妹关系来掩饰。这样的情节设计，寓示着本故事的能指是一夫一妻制度已经建立的当代社会内容。王生表面坚决不愿纳妾，一个良好的地方行政长官形象，但实际已把小韦金屋藏娇起来，并以兄妹关系来正当化，当下多少“二奶”、“情人”关系不是以兄妹、秘书之类的关系来标签的呢？

 

　　电影《画皮》结局时，降魔者的顿悟：“世界上许许多多恩恩怨怨，不是杀光才能完结的，我为什么不能发挥降魔者的力量，因为我一直带着仇恨。” 寓示着作为民法体系的婚姻法里刑法的干预不宜过多，对“二奶”、婚外情等不可简单地适用重婚罪，以恶制恶的惩罚方式，而使充满温馨幸福的婚姻法充满暴力，解决婚姻问题更多地应依赖慈母般的民法的手段来解决、化解。降魔者对小韦用的就是道德感化，从而也使狐妖小韦良心发现，牺牲自己千年仙气，拯救了大家，社会秩序复原、和谐依旧。新《婚姻法》的不足之处，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还需人们对某些重大问题从法理学上思考，如在婚姻家庭领域中法律和道德的关系，在这一领域，法律调整的范围究竟可以延伸到什么程度，它应该为道德保留多大的空间。

 

　　电影《画皮》中，小韦最后是失去了千年修炼的灵气（她的财富），虽然是她自愿的，但是降魔者对她的生命给予了宽宥，电影设计这一结局，恰好可以理解作为她发动的一场“二奶”挑战“原配”战争的损害赔偿。体现着“第三者”损害赔偿的法律责任立法旨趣。影片最后小韦又回到悬棺的峭壁，重新开始孤寂的修炼，双眸中充满着对人世情界的向往和怨怼悲惨景象，不得不促使我们全面地思考问题--关于“二奶”救助问题。据“二奶维权网”显示，现实中绝大多数女孩是由于男人的欺骗、威逼利诱被动地成为“二奶”的，而男人的绝情、对方妻子的冲动、社会的歧视冷漠使得她们遭受殴打、侮辱，有的还承受着病痛的折磨，缺乏私生子的抚养费，人身权、财产权、隐私权经常被侵害。所以，《婚姻法》再次修改时，在确立“第三者”损害赔偿的法律责任的同时，也要设立“第三者”人权保护和困境救助的内容，这样才能促进社会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