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犯配偶权之精神损害赔偿案

（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县人民法院（2000）六民初字第731号

2.案由：确认生身父母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周XX，男，31岁，汉族，江苏南京人，工人。

被告：王X，男，28岁，汉族，江苏南京人，工人。

诉讼代理人：池坚，江苏合众律师事务所律师。

诉讼代理人：封志敏，江苏合众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王XX，女，26岁，汉族，江苏南京人，工人。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审判机关：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县人民法院。独任审判：审判员：朱家清。

6.审结时间：2000年9月28日。

（二）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我与王XX原系夫妻，1999年4月生一子周X.2000年3月，王XX因与邻居沈XX产生纠纷，沈传出周X并非我亲生子，而是王X与王XX所生。为此，在2000年4月，王XX、周X和我及王X同去上海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做亲子鉴定。过了不久，王X交给我一份司法鉴定书，上写我与周X是亲生父子。后来才得知此鉴定书是主X伪造的，真实的鉴定结论确认我与周X没有血缘关系，周X系王X、王XX所生。此事给我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伤害，我失眠、头晕，在近两个月内体重减轻三十多斤，且听力也大大下降。2000年8月，我与王XX协议离婚。请求法院确认王X为周X的亲生父亲，判令被告支付对其所生子周X的保胎费、生活费、医疗费、营养费、护理费、陪护费等合计1.9万元，支付本人误工费及精神伤害赔偿费3万元，并支付亲子鉴定费、差旅费3500元。

2.被告王X辩称：我与王XX是同事，双方经常接触，王XX说她喜欢我，要与我结婚，且要为我生一小孩。1998年春节，王XX与我发生第一次性关系。王XX怀孕后，告诉我孩子是我的。后来由于王XX与邻居沈XX吵架，沈XX讲孩子不是周XX的，而是我的。这样，我们四人一同去上海做亲子鉴定，结果为周X是我与王XX所生。为了息事宁人，我与王XX找人做了一份假鉴定。此事发生后，我被原告闹得不得安宁，我新婚不久的妻子也遭受打击。这给我们双方都造成了伤害，双方都是受害者。由于孩子周X是周XX与王XX婚姻存续期间所生，故原告的各项损失不予认可。只请求法院将周X的抚育权判给我。

3.尹被告王XX辩称：1997年12月22日下班后，我们单位聚餐。大约晚上9点多钟，王X叫我与他一起走。在滁河边，他把我强奸了。之后，王X又多次威逼我与他发生性关系，最终生了周X.由于当时我与原告没有离婚，原告要求赔偿的费用我已承担了一半，我不应再赔偿。至于原告提出精神伤害赔偿，本人的精神也受到很大的伤害，此费用应由王X给付。

（三）事实和证据

南京市六合县人民法院经不公开审理查明：原告周XX与被告王XX原系夫妻。1997年年底至1998年年初，王XX与同单位职工王X发生婚外性关系。此后，两被告又多次发生性关系。1998年7月，王XX怀孕，其将怀孕一事告知王X，怀疑孩子是王X的。1999年4月15日，王XX生下一子，取名周X.周XX对两被告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2000年3月，王XX与邻居沈XX发生争吵，在争吵中沈XX说出周X不是周XX的亲生子，而是王X所生。周XX知悉此事后，与王XX、王X一道带着周X，于2000年4月18日去上海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对王X与周X以及周XX与周X之间有无亲生血缘关系作技术咨询。咨询意见认为王X与周X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周XX与周X之间不存在亲生血缘关系。但被告王X拿到咨询意见书得知上述结论后，私刻研究所印章，重新打印尾页，更改咨询意见。周XX对更改后的咨询意见书表示怀疑，再次去上海核实，才使事实真相大白。2000年8月4日，周XX与王XX协议离婚，周X由王XX抚育，周X今后的一切费用与周X.X无关。夫妻共同财产各半分割。庭审中，双方当事人一致认定周X出生前费用（检查费、保胎费、健卡费）2500元、出生费2500元、医疗费2000元及用于鉴定的交通费679元。周XX、王XX认为周X生活费、营养费、护理费合计7000元，王X认为此费用为4500元。周XX提出误工损失3200元及精神损害赔偿费3万元，王XX接受，但王X认为周XX的误工损失与本案无关，精神损害赔偿费不予认可。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咨询意见书。咨询意见为：（1）按照国际通用标准，可以认为王X与周X之间存在着亲生血缘关系。（2）可以认为周XX与周X之间不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2.周X部分医疗费用及医疗病历。六合县X镇卫生所的门诊医药费收据2张，价款为140元。南京市儿童医院门诊收费收据1张，价款为85.5元。六合县人民医院的门诊医药费收据2张，合计价款为95.3元。南京市儿童医院周X的门诊病历1份。

3.交通费票据。南京至上海的江苏省公路汽车客票3张，共计264元。上海至南京的上海市省市际汽车客票7张，共计579元。上海至南京的42次火车票1张，计为47元。还有26张公共汽车、出租车发票，共计217元。

4.周XX误工证明。南京钢铁厂六合分厂的证明载明：兹有我厂职工周XX在4月17日至8月2日期间没到渣场上班，影响劳务收入3200元。同时，季度奖及年终奖金受到损失约1500元。

5.周XX与王XX离婚证书。六合县人民政府于2000年8月4日核发的离婚证及周XX与王XX签订的离婚协议书。其中，在协议书子女安排一栏中写明：小孩周X与周XX无血缘关系，周X由王XX抚养，周X以后的一切费用与周XX无关。

6.诊断证明书及门诊病历各1份。六合县中医院于2000年8月10日出具的诊断证明书载明：姓名周XX，病情诊断神经性耳鸣，处理意见建议高压氧治疗。周XX的门诊病历卡载明：左耳耳鸣，听力下降等。

（四）判案理由

南京市六合县人民法院根据上述事实和证据认为：王XX在与周XX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应对夫妻感情忠贞不贰，洁身自爱，不应与王X保持长达半年多的婚外情。王XX认为这一切都是王X威逼、恐吓造成的，倘若成立，其应有足够的时间、机会向警方报案，或向有关部门反映。而王XX未能采取这些有效的措施，阻止王X对其伤害，相反，在怀孕后与王X商讨结婚一事。可以看出，王XX在主观上欺骗了自己的丈夫，放纵了自己的情感，使自己处于一种矛盾的漩涡里，一方面害怕周XX知道，一方面还继续与王X有不正当的来往。王X在与同事相处时，明知王XX是有夫之妇，却与其保持暧昧关系，破坏别人家庭，是极不道德的。两被告不光彩的做法，严重地侵害原告对配偶的权利，给原告造成了极大的精神打击。因此，两被告应赔偿原告的精神损失。

对双方当事人一致认同的各项费用，予以确认，同时确认周X生活费、营养费、护理费为4500元。由于原告从事重工业，且工作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在受到如此大的精神打击下，势必影响工作。因此其提供的3200元误工损失，予以确认。原告要求王X归还所借的2350元鉴定费，王X认为与该案不属同一法律关系，予以采纳。与孩子周X有关的各项费用，在周XX与王XX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已共同承担，王XX已支付相应的费用。同样，周XX的误工损失及交通费等，王XX应享有相应的权利。因此，除精神损害赔偿外，王XX不再承担周XX的损失。由于周XX与王XX离婚时共同财产各半分割，婚前双方用共同财产抚育周X，客观上造成周XX应得财产的减少，其减少部分应由王X承担。王X辩称周XX、王XX夫妻关系存续期间，无法确认周XX在抚育周X费用上的实际份额，其理由不足，不予支持。

（五）定案结论

南京市六合县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四条第二款、第一百二十八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零四条、第一百零六条第二款、第一百三十条，作出如下判决：

1.王X与周X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王X为周X生父。

2.周X出生前费用2500元，出生费2500元，医疗费2000元，生活费、营养费及护理费4500元，周XX误工损失3200元及用于鉴定的交通费679元，合计人民币15379元，王X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给付该费用中的7690元，其余费用已由王XX负担，王XX不再负担，但王XX应对王X给付义务承担连带责任。

3.王XX、王X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给付周XX精神损害赔偿费人民币1万。

4.驳回周XX其他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2300元，周XX负担1560元，王X负担530元，王XX负担210元。

（六）解说

本案值得研究的是侵犯配偶权之精神损害赔偿问题。

我国现行法律未规定配偶的贞操义务，现实生活中婚外性行为对家庭的严重伤害，成为道义谴责的众矢之的，也引起立法界的重视。为了维护婚姻家庭关系，稳定社会秩序和生活秩序，《婚姻法》修正草案增设了配偶权制度，明确了夫妻因一方重婚或婚外同居关系而导致离婚的，无过失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配偶权是指夫妻之间互为配偶的基本身份权，表明夫妻之间互为配偶的身份利益，包括夫妻姓氏权、住所决定权、同居义务、忠实义务、日常事务代理权等。在现代民法理论中，侵害配偶权的侵权行为，主要是指违反配偶权中的忠实义务即贞操义务所导致的侵害，即第三人与配偶一方通奸，而使对方配偶的身份利益受到侵害的行为。配偶权的权利主体以外的其他任何人，负有对配偶权的不得侵害义务。本案中王x、王XX的通奸行为客观上造成了周XX家庭破裂、配偶的贞操遭受损害、周xx遭受精神创伤等损害事实的发生。根据侵权行为理论，王X、王XX的行为符合侵害配偶权的含义及构成要件。

侵害配偶权的损害赔偿，主要是精神损害赔偿。本案判决时，我国立法所确立的精神损害赔偿的范围仅限于公民的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四种，但在我国的司法实践中，适用精神损害赔偿的范围已远远超过上列四种，还包括侵害公民的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人身自由权等。这是我国社会进步、法制观念增强和公民权利意识日益觉醒的体现。同时，反映出我国审判机关切实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正在确立以人为本、权利在民的思想。精神损害即指对民事主体精神活动的损害，即侵权行为侵害公民的权利时，造成公民的生理、心理上的精神活动受到破坏，最终导致精神痛苦和精神利益丧失、减损。本案中，王x与王xX的通奸行为给王XX的丈夫周XX造成了精神痛苦和创伤，是不言而喻的。对此予以精神损害赔偿符合法定的精神损害赔偿的本旨。因此，在立法滞后的情况下，本案大胆地对原告周XX主张侵害配偶权精神损害-赔偿予以支持，符合立法的发展趋势，也符合我国《民法通则》不得违反公序良俗的基本原则，是可喜的。只是在适用法律时，未能援引《民法通则》上列基本原则条款，略显缺憾。此外，根据2001年2月26日最高人民法院通过的关于精神损害赔偿的司法解释，侵害配偶权应属于该解释中的第一条第二款规定的违反社会公共利益、社会公德侵害他人其他人格利益之范畴。侵害配偶权的行为以与有配偶之男女发生通奸行为为内容，显然系违反社会公共利益、社会公德之行为。现代民法中的配偶权属于民事主体所享有的人格权中的人格尊严权，理应属于解释中的其他人格利益。此司法解释虽于判决后才实施，但却是对该判决一个很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