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跳楼自杀压死他人，应由谁承担民事责任？》

【案情】

某居民住宅小区住户与物业管理公司签订有物业管理合同，约定由物业公司对小区进行管理。李某某系小区外某厂职工，2008年6月的一天，李某某独自一人走进小区，小区的管理人员因疏忽大意未看见李某某进入小区。李某某走进小区的一个单元楼顶，从楼顶跳下自杀。在李某某坠楼之时，恰好小区内的住户陈某从楼下经过，李某某刚好坠落在陈某身上。陈某因抢救无效死亡，李某某自杀未遂，造成严重残疾。事后，陈某的家人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李某某及物业公司承担赔偿责任。

【分歧】

对于李某的死亡，应该由谁来承担？

一种意见认为，应按高空坠物致人伤害的特殊侵权关系处理，由物业公司对陈某的家人承担赔偿责任；

第二种意见认为，应按一般侵权关系处理，由李某某对陈某的死亡负责；

第三种意见认为，应按一般侵权关系中的共同侵权处理，由李某某和物业公司共同对陈某的死亡负连带责任。

【管析】

原文作者同意第二种观点。理由如下：

首先要明确两个问题：一是本案是适用一般侵权原则还是特殊侵权原则处理；二是本案是单独侵权行为还是共同侵权行为。

笔者认为李某某对陈某造成侵害是不容置疑的，这种侵害不因李某某的死亡而消除，第一种观点实际上是援引《民法通则》第126条和《侵权责任法》第85条的规定，即“建筑物或者他设施以及建筑物上的搁置物、悬挂物发生倒塌、脱落、坠落造成他人损害的，它的所有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民事责任，但能够证明自己没有过错的除外。”而适用民法和侵权法的有关特殊侵权原则来处理本案。但是，李某某显然不是建筑物或者其他设施，他也是自己走到楼顶跳下来的，因而也不可能是搁置物或者悬挂物，人不可以比作物，除非是死人——尸体，而李某某实施侵权行为时根本就是一个大活人，所以，李某某对陈某的伤害应该还是一般人身损害，适用民法的一般侵权原则，不能因为李某某是从高处跳下而改变本案的性质。

关于是否共同侵权行为的问题，我国《民法通则》130条和《侵权责任法》第8条分别规定：“二人以上共同侵权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承担连带责任。”，这些规定比较原则，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148条和《侵权责任法》第9条同样都规定：“教唆、帮助他人实施侵权行为的人，为共同侵权人，应当承担连带民事责任。……”，这一解释和规定也不能直观地将本案中物业公司与李某某之间的行为关系联系起来，我们可以从法理上来分析一下共同侵权的特征。一般认为，共同侵权有以下四个法律特征：1、共同侵权行为的主体须为多个人；2、共同侵权行为的行为人之间在主观上具有共同过错，该共同过错包括了共同致人损害的故意或者过失；3、数个共同加害人的共同行为所致损害是同一的、不可分割的；4、数个共同加害人的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具有因果关系。共同侵权行为的最本质的特征是主观原因且主观原因在范围上应界定为共同过错。对共同侵权的分类一般分为三种类型：1、典型的共同侵权行为即共同加害行为；2、共同危险行为；3、合伙人致人损害。

结合上述的理论来看，物业公司和李某某对于本案来说都存在一定的过错，但是，它们各自的过错内容是不一样的，对于物业公司来说，它的过错在于没有及时有效地阻止李某某走进小区并走上楼顶，因为物业公司只是对小区内进行管理，物业公司不可能预见到李某某的自杀行为，也不可能预见到李某某的行为造成陈某的死亡，它只是对于李某某的死亡有一定过失的。而李某某的过错在于他放任了自己行为对别人造成损害，他对于陈某的死亡是一种间接故意的心理状态。因此，物业公司和李某某虽然都存在一定的过错，但一个属于过失的心理状态，一个属于间接故意的心理状态，二者之间不存在共同的故意或者共同的过失，即二者没有共同过错，不符合共同侵权行为的法律特征。当然也不属于共同侵权的任何分类中的一种。既然不属于共同侵权，它们之间就不存在对陈某的死亡承担连带责任的问题，而应由李某某对陈某的死亡负全部责任。

笔者不同意分歧中的三种意见，笔者认为物业公司应与李某对陈某的死亡负担不真正连带责任。所谓不真正连带责任，是指数个债务人就基于不同原因偶然联系产生的同一给付，对同一债权人分别负有独立清偿义务的债务。任何一个债务人清偿债务都能够导致全部债务消灭。不真正连带责任有四种类型：（1）一人或数人侵权之债与他人侵权之债竞合而形成的不真正连带责任。（2）一人或数人合同之债与他人合同之债竞合而形成的不真正连带责任。（3）侵权之债与合同之债竞合而形成的不真正连带责任。例如，消费者甲在某酒店住宿，于晚上11时在走廊上遭4名男子殴打，酒店保安与服务员不仅未加制止，反而与他人一起围观，4名男子将甲殴伤后离去。为此，甲将酒店及4名男子诉至法院。那么4名男子与酒店分别基于侵权之债、合同之债对原告负有不真正连带责任。（4）合同之债与不当得利之债竞合而形成的不真正连带责任。

就本案而言，李某与物业公司符合第（3）种不真正连带责任类型，因为物业公司负责小区管理，而由于其过失导致李某擅自进入小区，其存在违约行为，因此，李某的侵权之债和物业公司的违约之债就形成了不真正连带责任。陈某起诉时可以李某为被告，也可以物业公司为被告，仰或将两者同时列为被告，任何一个债务人清偿债务都能使得全部债务消灭，但多承担债务的债务人可以向其他债务人进行追偿，在本案中如果物业公司承担了部分债务或全部债务就可以向李某这个终局责任人追偿，这很好的保护了陈某的权益。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物业公司应与李某对陈某的死亡负担不真正连带责任。

作者：莲花县人民法院 蒋涛